几世文华梦笔通?书香每与果香融。
青林不厌千章诵,如水之交是符翁。
总算等来了云集班车,我们差一点就包车了,那驾驶员说送车上的几个客去二郎庙,马上转来载我们,价都谈好了,50——很不幸,他刚走,班车就来了,我们嘻嘻哈哈地背信弃义了。
符幼余老师在他家门前等候多时了,班车向云集开进。
几年前在青林口闲逛时,偶然结识了符老师,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又不是个普通的农民,世居古镇的他,装了一肚子青林口的掌故,操劳农事之余,笔耕不辍,我们有不少唱酬,是忘年之交。跟他认识几年下来,别人都快把我也看作青林口专家了,哈哈!
云中市集金风爽,云外游人极目欣。
辜负晴云情眷眷,此行端的不看云。
云集,这真是个“天上的街市”。和几年前一样,差不多还是在很惬意的金秋行经此地,两株大树风采依旧,我首先想到的却是汽车站厕所那“高处不胜寒”的蹲位——罪过罪过,我咋想到蹲位了?
从云集到洗脚台村,一路下坡,可俯视长长幽谷,亦可仰望对面的绵延群山,肉眼所及,最远处的一列山体嵯峨如锯齿,直插晴空。路边、山背、谷底,不时传来的,有水声、风声、牛铃声,每走一段,就能看见夹杂在绿树之间的三几户人家,氤氤氲氲的炊烟,如蓝色的绶带,或横浮、或斜挂,不绝如缕。
飞来众力号声吭,行过山弯满木香。
成栋成梁诚不易,新林慎矣斧斤忙。
一路轻轻松松,符老师说洗脚台村已经不远了,不知不觉中,脚下的公路变成了黄泥土路,路边停着一辆农用车,车上并排装着两根大木,这肯定是村民伐木建新房了?就在这时,路基下的林子里有两个人抬着又一根大木钻出林子,我们惊叹这些松木比在小坝见到的大多了,符老师摇头说,以前这边林子里的树木小的也有人腰粗。老怪说,现在这些成材的,都是八十年代初飞播造林的成果,呵呵,他又想到小时候打起光叉叉下河游泳遭天上落下来的松子淋的事情了……
云顶云根一径来,遥山近水映崔嵬。
不须问讯知名早,云气遐方洗脚台。
这段黄泥路走到尽头,转过一个山弯,眼前兀地现出一座石桥,符老师说,“到洗脚台村了!”我们远远地绕着“捷路岩”走了个大弧线,现在屏风一般横在村子侧边的,无疑就是这雄浑大气的“捷路岩”。
洗脚台村与乡上比较,总要低上好几十米?石桥下的溪水纤纤一握,我始终没看清楚到底在往哪方流——凭感觉,是往左流进我们顺着走来的大峡谷、最后进潼江吧?
河洛儿郎何必识?援之大爱记川民。
洗尘却藉山原秀,感此相逢幸比邻。
在洗脚台村意外碰到两个河南人,他们在附近搞援建,利用双休日专程开着越野车来游小团山。河南人先于我们到达,他们把车开到没路了,就下车朝山脚下进发,走到跟前,却找不着路了,只好又下来,正准备返程。我们力邀他们加入我们的团队,一起去杨家坝水库,河南人同意了。
从他们的谈吐来看,这二位都是管理或工程技术人员,彼此大致也是同龄人,很快就不生分了。路上有人说起河南人援建,“连水泥都是从河南运来的……”一位河南朋友解释说,他们开始准备用四川本地水泥,但价格太贵,“河南水泥运到四川来,把运费都算上,还没四川水泥的坐地价来得贵……”呃,这个,我们无语了。
河南朋友一直和我们走到杨家坝,又返回洗脚台村,这二位自己都说,N久N久没这么走过了,其中一位还说路上感觉挺过了“极限”。不过他们都是好样的,去的时候他们曾经掉在后面;返回的时候由于我们耽看风景,他们又远远走到前面。这两次,我都以为他们会悄悄离开,可是错了,特别是返回时,他们先走完山路,就一直在车上等我们,最后还热情地把我们载回到村子。
渐行渐远足音稀,指点苍苔水迹微。
何处飞来奇石峻?野猿高树诧惊飞。
捷路岩好似一道路标,我们顺着山岩的弧度向左拐进一道峡谷。山岩之下,顿感人之渺小,捷路岩山体巨大,岩石坚固,有人曾建议开发徒手攀岩旅游项目,后无下文。岩体上有多道横行水渍,符老师说杨家坝水库蓄水以前上面曾经有河流,便我怎么也不能想像,河流会从那么高的山体上流过,难以置信……
绕过捷路岩之后,一条山溪奔流而出,奇树异果迭见。我爬到一棵树上,在一株小树上摘下几个黄色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柚子,形体稍小,一个路过的老乡说是“止渴”(?),据说切片泡水颇佳,我又看见这果子随意落地,无人拾捡,于是剖开一个,想尝下究竟何种味道——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连牙齿都没挨到那果肉。到底啥味道?酸死个人!
林木渐趋茂盛,路旁有两三座孤立的石山,每一座都在百米上下,奇峰突出,山上大树老藤密集。牛人看见山上的树枝在急遽晃动,“有松鼠!”还没等我们抬头,他已经改口了,“是猴子!”我抬头看时,那枝干晃动极其剧烈,不是松鼠可以做到的,除了猴子,还能有谁?可惜的是,我并没看到“真身”,不知他们几位如何?后来回去说起,符老师的外甥肯定我们看见的是猴子,还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了猴子偷苞谷的事。
水尽山穷见石梯,锦鸡崖上众山齐。
杨家大坝无多路,隔岭楼台灿灿霓。
在峡谷底部跨水而行,很快来到一处陡峻的石梯下,仰头望去,颇有几分古商道的风味,符老师说,这里就是锦鸡崖。石梯极陡,所幸不很长,我们一鼓作气就上了崖顶。大家都去看身后峡谷的美景了,没人注意观察右手边的山崖,以至于错过了那个有名的石“锦鸡”,也是后来听符老师的外甥一说,大家遗憾不已。
崖顶是这一带深谷的最高点,深谷两岸,高度大略相齐,我们选了一处较宽敞的平地坐下来午餐。峡谷对面,远远现出一座高楼,飞檐上的红黄色筒瓦,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神秘的光影。这座楼,我分明在网上看到过,可以肯定那边就是杨家坝水库了。
一屏高坝羁游龙,回首空溪落寞峰。
池馆亭台秋草蔓,翠云闲驻意慵慵。
听说杨家坝水库当年也兴旺过一段时间,这里有两座大楼屹立不倒,看起来当年也还算有点档次,其实这里各方面条件都还可以,荒废得这么彻底,有些令人不解。符老师说,“翠云湖”门坊上的对联都是请省上的大家写的,字意俱佳,可惜,那些字大多剥落了。
水库大坝约莫70余米,在两座大山之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一池碧水羁限在高坝之内,水色幽蓝,听说养了不少大鱼,“放下去的时候就有一百多斤”。水库在剑阁境内,这里“高峡出平湖”,江油那边就“深潭空怒石”了,我们是随时饱受停水的困扰的,站在大坝上,回头看看江油这边空空的溪谷,心头还是有些怫然。好像国家有很宏伟的西藏水利开发计划,能否顺利实施呢?
不与庐山面目殊,团峰迷境草花纡。
眼前怪石登不得,小洗成空怅旧途。
回去的路上,我感觉腿有点疼,但还是想一亲小团山的芳泽——最好是登上山顶——孔子登泰山而小鲁,我嘛,可以登团山而小洗脚台噻!往小团山山脚下走的路,符老师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干脆“跟着感觉走”,队伍渐渐拉开,他们有几位干脆就不上来了。我一个人走在前面,猫着腰向朦朦胧胧的山体跟前闯。过了一会儿,红红在后面喊我等她一会,她也要上来——厉害,又是后半程发飙!没多久,红红赶了上来。稍后,两位穿皮鞋的河南朋友也赶上来了,真是强悍!其中一位还得意地说,他现在过了极限,感觉好极了。
我们四人最后走到小峰背后,看看没路了,我不甘心地仰望了一会儿山体,实在想不出怎么上去,只好怏怏地沿原路下山。回去后,还是符老师的外甥说,就从小峰正面有个裂口,人可以手脚并用,从裂口的“一线天”撑着崖壁上去,他说,“大自然真是奇妙,那里的崖壁,每撑一段就有个休息的地方。更奇怪的是,峰顶还有些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带上去的……”
果然此地沧浪浊?八九凡人洗脚来。
回到村里王书记家,天色还早。符老师提议,利用晚饭前这段时间去看看“洗脚盆”,除了两个小丫头有些累,留在书记家休息,我们欣然上路。大概是怕我们再错过、再留下遗憾,符老师的外甥主动加入,并给我们带路。
那“洗脚盆”倒也不远,跨过那条小溪,在洗脚台村往牛郎沟村的小路上走不多远,小王带我们往左手溪边一拐,就到了。所谓“洗脚盆”就在一大块坚硬无比的岩石上,整个岩面上密布许多奇形怪状的漏洞。坐在“脚盆”边,正好可以远远看见小团山,我坐到“脚盆”边,脱下鞋袜,一边“点水如仪”,一边暗自恶搞了两句陶诗:“濯足石盆里,悠然见团山。”
以前听说这里还有二郎神的睾丸,有女同胞同行,没人提起这档子事儿……
披星戴月里人知,敢向深山舞路旗。
为政为人身后说,民心凛凛自丰碑。
一到洗脚台村,就能看见村口的路上一派繁忙施工的景象,条石、清沙堆满路边,新辟的土路宽敞、瓷实,隐隐约约听得见机器的轰鸣声,那肯定是挖挖车在施工。符老师一路惊叹,因为他以前来,有的地方没路,有的地方路很狭窄,可现在,汽车已经能开到离小团山很近的地方了。
洗脚台村正在发生令人可喜的变化,这一切,离不开村里的带头人——王志勇书记的通盘运作。为了发展经济,改善村民生活,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路修好。王书记,这个身材魁伟的山里汉子,认定了这一点。作为局外人,我们很难想象他经过了怎样艰苦的努力、克服了多少具体的困难?总而言之,村里村外,到处是公路施工工地;至于王书记本人,拖着风湿的右臂,早出晚归,奔走在各处施工点,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不为之动容。
唉,现在的中国老百姓,缺的东西太多,其中肯定有一样:缺很多很多的好书记。
漫惹余哀奠客羞,荒坟宿草不知秋。
我从残碣猜慈孝,亦感先生几叩头。
从村子出来,我想起昨天快进村时,符老师说他家有几座祖坟在附近,我估计他平常少有时间来,于是主动提出,陪他去看看祖坟。去坟地要钻进山林子里,我们叫大部队往云集去,我们随后赶上来。
也怪,那片坟地离外面的公路其实不远,但一翻过山梁子,就感觉走进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是的,人迹罕至,一点都不夸张,腐败的树叶很有规律地铺盖在山坡上,草树丛杂,连狭小的山路也难以辨认,我们很快找到一大片坟地,这些坟,外形考究,看得出来,很多都是有年成的古坟。符老师有一年多没来过了,他蹲在几座坟前认了认,却都不是他家的。
“是个令牌碑啊,咋不见了呢?”他不停地自言自语。我们拨开荆棘,又下到一级台地,越发不对了。符老师不想耽搁太久,就连说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我们已经在找回去的路了,我最后扫了一眼,却发现高高的一片台地上有坟,就随口问,“会不会是那里?”符老师抬头一看,“哎呀,对了对了!”
符老师手脚并用爬上去,连连磕头,等我走近,他又指墓碑上的文字给我看。最显眼的符刘氏坟前,立着一座像个神龛似小石坊,这大概就是符老师说的“令牌碑”吧?上门的对联是“惠德懿行传世远,金章紫诰报书香。”横批“辉增彤管”,书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了想,跟青林口文昌宫厢房门上的对联、还有四方碑上的对联很像,恐怕就是那位担任过龙安府学政的符守龙亲笔。有意思的是,我前几天读《湖湘诗话》,记清代文人纪昀在山东曲阜孔庙写明代文人李东阳的对联,将其中的“章”字下面的一竖穿过“曰”字,与上面“立”字相连,喻“文章通天”之意。此刻看见符家这位娘家姓刘的女主人坟前对联的“章”字,也是这么写的。这种写法的首创者,不知道是不是纪昀,但显然在清代成了一种滥觞,流行却未必是好事。纪昀的“文章通天”,写的是孔夫子,无疑是当得起的;符守龙写自己家里的长辈女主人,也信手来个“文章通天”,恐怕就不适宜了,这位学台大人,可能是收银子给人写对联习惯了。当然,这层意思,我没跟符老师说。
八人行止苦荆柯,但爱山行奈若何。
一盏仙芝谁种下?小丫拾取奉阿婆。
我们赶上了大部队,离中午还有三个小时,快到云集了,符老师又提议去爬一下龙王庙——他也一直没上去过,但地震后听说不少关于龙王庙的传言,尤其是说山顶拉开一个很大的口子,据说还有当地人带着公鸡上到山顶祭祀,这一来,我们也都有了兴趣。
虽说问了一下路,但我们终究没搞清楚哪里上山最适宜,想想反正就这么座独山,走哪里都是往山顶走,于是随便找了个似路非路的地方上去了。没走多远,刺棘丛陡然降低,但要退回去,也是心有不甘,大伙就猫着腰继续硬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遇到一条比之刚才稍稍宽敞些的路。可能是为了褒奖我们勇钻刺棘的冒险精神,灵芝,传说中的灵芝,出现了——
差不多是几个人同时发现的,太醒目了!就在这条上山的小路边上,应该会有人经过这里啊,遇到灵芝的幸运儿,居然会是我们?真是不敢相信。然然离得最近,伸手就去摘。我想拍一张没摘时的照片,于是连声喊,“等一下,等一下……”小丫头下手真快,哪里等得及?
人言龙庙倾颓久,竟阻行程仗女萝。
脚力不禁山峻极,临风残垒汗谁多?
——要是发现的时候我最近,多好啊。心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就听见然然在前面跟她爸妈说,要把灵芝带回去给奶奶。
唉,就冲这话,这灵芝就该小丫头捡到!
好几次,我们自以为到顶了,定睛一看,林子密密匝匝,山顶隐隐绰绰还在更上面。原来这山是一个螺髻形状,不起眼的小路到处都有,一圈圈绕着往上,走很久才能上一层,山虽不高,但每上一级台地,都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登山者的意志。一处台地边,树林豁然亮开,远远看见通往云集的盘旋公路细如鸡肠,我们跌连叫苦:一会儿咋转去哦?另一处台地边,远方幽邃的峡谷彻底敞开襟怀,莽莽苍苍,令人心旷神怡,俯身却只见孤崖刃立,望之心惊,比峨眉舍身崖亦不遑多让,又感叹不虚此行。
最后登顶前一段极其陡峻,手脚并用登上顶峰的,只有符老师、牛人、红红和我四人。山顶果然有一道大约半米宽的横裂,这肯定是“5.12”的杰作,我完全能想象震后上山的人突然看见这道横裂,大惊失色的表情。据符老师说,以前山顶有一座泥坯小房子,就是龙王庙,极有灵验,后来塌了,但还是时有人上山朝拜。我在山顶发现一堆石垒,呈一座小神龛的样子,石垒上方的树枝上,还挂了不少的红布。符老师还说山顶有泉眼,不过我们已经没人有那劳力去找了。
记游洗脚台小团山及杨家坝水库用东坡聚星堂雪诗韵
秋情漾漾渐红叶,醉慕林泉意如雪。
闻有奇峰似双团,大笑出门访幽绝。
云之集兮洗脚台,云浮云跌古崖折。
崖下清波娟娟眉,水至柔兮骨不灭。
洄曲独峰导秘峡,灵猴闪跃如电掣。
茫茫峰岭匿红楼,锦鸡不见双夹缬。
气吞众水石坝雄,束缚鱼龙终不屑。
人尘车马久相遥,不语石狮笑一瞥。
可怜辛苦费词章,黄牛白鸟堪谁说?
线天奇径怅缘悭,当时谁仗劈山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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