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道光、咸丰、同治三朝,五任知县二十八年接力续修 《同治彰明县志》是怎样炼成的? 今天的江油市本是古代江油、彰明两县合并而来,今天的江油人说起江油的掌故,不小心就会缺失一半。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是:清代江油只出了一个进士,即光绪年间的张琴。如果特指清代江油县,这样说就没毛病;但这种表述很容易被理解为今天整个江油,那么问题就来了。不算借籍绵州的王麟荧,江油在清代至少出了两个进士:光绪甲午进士江油张琴,咸丰癸丑进士彰明苏文炳。 方志缺失,造成了人们对地方历史的认识偏差。 ■郭平(绵阳市方志办)
一、陈谋修成《乾隆彰明志略》 江油最早的县志由江苏溧阳籍知县彭阯于雍正五年(1727)修成,彰明最早的县志由陕西韩城籍知县陈谋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修成。 陈谋修志,来之不易。清初,彰明县经历明末战乱后,“幸存者仅十八户”,这样的规模,连一个村民小组都不够,如果派个县太爷,县太爷恐怕要寂寞死,而皇上要心疼死,心疼他发出去俸禄收不回皇粮。于是顺治十六年(1659)裁撤彰明县,直至七十年后的雍正七年(1729),才恢复县治。 又过了近三十年,乾隆二十三年(1758),陈谋上任时,面前就是这样一个曾经有过耀眼辉煌,此刻志乘空白的彰明县。这个陈谋不简单,他是乾隆丁卯举人,戊辰进士,出生于太史公司马迁的故乡,深受著史修志的人文传统熏陶。“生龙门之乡,而宰青莲之社”,陈谋对修志的认识是,“述往绍来,备文献,维风化,稽利弊,莫重于志”。他深刻地意识到一种责任感,决心为地方上留存文献,使其不致埋没,如此,才无愧于司马迁、李白这样的前贤。于是,陈谋在“摭拾残书,购求遗事,搜断碣于荒烟蔓草之中”,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修成《彰明志略》,即彰明县第一部志书。 二、牛树梅修志,将成而未刊 今人说到江油的地方志,容易想到的是《光绪江油县志》,其实江油还有一部更优秀的地方志:《同治彰明县志》。 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坎坷,《同治彰明县志》本应早二十几年就成书面世——那样的话,它应该是叫《咸丰彰明县志》。 事情要从更早的道光年间开始说。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底,甘肃人牛树梅莅任彰明知县。牛树梅是道咸间朝野闻命的人物,名臣胡林翼称他“当代醇儒”“循良第一”。来彰明之前,牛树梅已经在雅安、隆昌当过知县,小试身手,留下了极佳的口碑。 雅安、隆昌两地是短期署任,彰明是实授,牛树梅在彰明任官三年,大盗束手就擒,民风焕然一新,“牛青天”的名头蜚声全省。一般做官做到这个份上,就需要挪位子、压担子了。牛树梅想在离开之前,给地方上留下点痕迹——那就修志吧,这本是他一到任就想做的事。 过去的地方官上任,第一件事往往就是查阅地方志,给执政做参考,这是志书“资政”的第一功用。牛树梅刚到任时,在彰明县署看到了陈谋所修的《乾隆彰明志略》。 此时距陈谋修志,已经相隔八十余年,按古代志书五六十年一修的惯例,彰明的拖延症已经很严重了。 县署礼房存档资料中还有另一册志稿,已经看不出是哪一任知县所为,显然是准备重修县志,启动之后又因故放弃了。牛树梅组织彰明士绅,在这两种稿本的基础上开始修志,半年下来,粗略成稿五册。这时,任命下来,牛树梅调署资州。修志未竟,但职事难违,牛树梅满怀歉意离任。有德政坊为证,彰明人真心喜欢牛树梅。县志既然没修完,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彰明士绅把志稿寄到资州,请牛树梅继续修订。此后因公务繁忙,牛树梅一直没能把这件事做完。好在道光二十九年(1849)冬天,西宁(当时属甘肃省)籍同年杨兴霖也来四川做官,首任地正好是彰明县,牛树梅“成人之美”,慨然将志稿托付给老乡。 三、彰明县志成了牛树梅近三十年的牵挂 咸丰元年(1851)年春天,牛树梅在茂州任知州,他接到杨兴霖从江油寄来的信,说县志已经修好了,马上开版刻印。牛树梅在彰明遗惠很深,杨兴霖特地请他为县志写序。太好了,几年牵挂的事有了着落。同年五月,牛树梅将写好的序言寄回彰明,就等着收书了。 然而,用牛树梅的话说,“时事之变迁,盖有不可知者”。这年秋,这一对牛羊(杨)同年双双以亲丧,回籍丁忧。修志再度告吹! 此后几任彰明知县,任期皆短,甚至有任期仅一个月的,修志更无可能。 咸丰六年(1856),知县王锡之来任,就任几月后,“政成民和”,他听说志书待刊,于是取陈谋、牛雪樵两种志稿,详加删削。六月,龙安知府李祜应王锡之的邀请撰序,眼看这次就可以刊印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志书还是没有刊印。牛树梅后来“读龙安太守李序,知志稿曾经王君某删润欲梓,仍未果,且其时尚属承平”,稿本已经出来,时代也属太平,地方官没有做成这件事,牛树梅深以为憾。 很快,时局沸腾,山河动荡。咸丰末,石达开残部及蓝朝鼎农民起义军的兵火烧及川西北,彰明惨遭破城。兵燹之后,缮稿无存,所幸原纂草册在有心人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四、何庆恩修成县志 同治初,诸乱渐平,百废渐兴,总督衙门命令各地续修地方志。同治四年(1865)十月,广西举人何庆恩来任。何庆恩既有学术上的能力,也有良好的官场人脉,在彰明任期也最长,《彰明县志》最终由他修成面世,然而也不轻松。 同治六年(1867)中秋,牛树梅应何庆恩之请,再次为《彰明县志》撰写序言,听了何庆恩的介绍,老人家觉得二十年未竟之志即将达成,非常高兴。 同治七年(1868)年十二月,在何庆恩的主持下,《彰明县志》新一轮的删润又告启动,次年陆续成稿待梓。但因为战乱之后,孝友、行谊、忠烈、武功、封荫、列女诸部分有大量新增内容,而各地皆有同性质情况,逐级申报,导致朝廷批复的周期加长。作为地方州县,当然希望把更新内容反映在新版志书里,于是只能等待。 同治十年(1871)春,何庆恩调任德阳知县,陕西关中人韩树屏署彰明知县。以陕甘大同乡之谊,韩树屏赴任前谒见牛雪樵,请教治理彰明的经验。牛趁便为韩树屏介绍与彰明县志二十余年的渊源,请韩到任后关心过问,力争促成。韩树屏到任后,即延请名儒再行更新,同年十二月完成。 同治十一年(1872)三月,何庆恩回任彰明。 同治十二年(1873)十二月,何庆恩请龙安知府王祖源为《彰明县志》撰序。 同治十三年(1874),历经道光、咸丰、同治三朝,跨度达二十八年,经牛树梅、杨兴霖、王锡之、韩树屏、何庆恩五位彰明知县不懈努力,这部命运多舛的《彰明县志》终于告成。二十八年间有关选举、仕宦、职官类更新资料,一律续载。 志者,一士一心,阅读历任知县所撰序言,不禁感慨于成事之难,成志之难。 (原载《绵阳晚报》2018年11月17日读古今专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