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又到了,夏气蒸腾,万物渐渐浮显出青翠丰茂的光泽,空气里也开始飘浮着艾蒿与菖蒲的清苦芬芳。我每每闻到这气息,便恍然忆起家乡的端午,那是千百载沉浮于江水中的古老魂魄,在节气的召唤下,重新氤氲于人间烟火之中。
家乡端午前夕,母亲总早早寻来青翠的苇叶,又泡上白胖胖的糯米,再加进红豆、枣子,最后将两片苇叶叠成漏斗状,娴熟地装入馅料,捆扎成结结实实的三棱锥。大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水汽氤氲弥漫,将整个灶房笼罩在迷蒙的雾气里。锅内的粽子渐次成熟,糯米香、苇叶香、枣香在蒸腾的水汽中融合,慢慢飘出窗外——这香气使我想起苏轼那“彩线轻缠红玉臂”的端丽词句,只是这乡间烟火里的情味,却比词句更真更浓。
我信步到江岸,不禁生出几许莫名的怅然。
江水汤汤,如低诉着亘古的悲歌。恍惚间,仿佛望见屈子峨冠博带的身影,正于水波深处踽踽独行。陆游诗中“粽包分两髻”,分明是裹住了一颗执着千年的心,终化为年年此际,随波而去的虔诚寄念。
年复一年,江心处,犹见屈子冠。这端午习俗如同故乡的河流,纵使两岸的风景已悄然变换,但千年未变的,是沉入水底那枚青粽所裹的赤诚与追念——它以苇叶为衣,糯米为心,默默代替我们,在时间奔流中逆水而行,执着地叩问着历史深处的回响。
这情思所系,正是吾辈血脉里代代相传的端午魂。
2025年5月31日写于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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