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

风信子 · 发表于 2010-3-14 23:28:26

  所有那些城市，你就是无法看见尽头。
  阻止了我的脚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而是我所无法看见的那些东西。
  你明白么？我看不见的那些。在那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惟独没有尽头。
                                                   ----- 《海上钢琴师》

我想知道，世界的尽头在哪里，是否可以安放下我所有的伤悲。

   很久了，没有想要远离的冲动，没有想要逃避的人和事。是的，逃避，我永远只会像他说的那样，像个驼鸟，遇到任何问题，以为一头埋进沙子里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问自己，方舟，你怎么永远这么没出息呢？
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爬上山顶，风呼啸着掠过脸庞，头发翻飞，你站在大石头上对着我笑，阳光洒满你的眼角眉梢，你说，方舟你看，这世界多么美好。
我看着你，一直看到你眼睛里去，风不吹了，树不摇了，时间就那样静止了。
然后，我们长大了，一别经年，彼此的心都老的比年龄快。
你说，方舟，他是谁，为什么让你感觉到这么无力而伤悲？
你说，方舟，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女孩吗？十年究竟可以改变多少东西？
我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注定无处可逃。天蓝，你告诉我，什么是尽头？
他在屏幕那端叹息，隔着遥远的国度，我似乎看到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和我一起奔跑在山顶的丛林里，草坪上生着火，我们用藤蔓搓成绳子，绑在矿泉水瓶上，从古老尚未干涸的吊井里装水喝。他握紧我冰凉的双手，掌心的温度逐渐传过来，方舟，你真是个冷血动物。
我把脸埋进他大衣领子里，天蓝，去山洞里给我挖块泥巴，我要捏泥娃娃。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怕黑……
世界没有尽头，但记忆有尽头，循着来时的轨迹一路找去，我唯一想起的，只有天蓝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清晰。尽管云已淡，风已清。

我总是会不自觉的爱上身边试图照顾我的男子，他们的身上有我迷恋的气息，比如温暖。

他说，方舟小傻瓜，我一直希望能有个人快点娶你为妻，你的样子，太让人不放心。
我说，天蓝，你看，注定我让你不省心，我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别说傻话，我希望你过的好，要乖。
我说，好，我听你的，恋爱，如果可能的话就结婚，如果那是你希望的。
关电脑，再拉上窗帘，房间顿时阴暗的如果黑夜降临，我抱着枕边的大狗熊居然睡的很香。
额头发烫，每年季节交替，感冒总是会找到我，如影相随。
不停的做梦，还是走在那条狭窄的巷子里，逼仄而漫长，远处有模糊的灯光，我一直走一直走，找不到出口，心里渐渐有无望的感觉。但意识是清醒的，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迫切的想要醒过来，四肢无力，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
然后手机突然响了，按下接听键，沈树云的声音传过来，方舟，在哪，出来吃饭？
我沉默着不出声，僵持半天，手一哆嗦不小心挂断了电话。犹豫了两秒，又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拍的震天响，方舟你出来，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我披散着头发去开门，使劲揉揉眼睛，沈树云，你这件格子衬衣挺好看！
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反正你剥削我外套也不是一两件。
谁稀罕，讨厌你，走开。
沈树云伸出胳膊，拦住我关了一半的门。就知道你要来这招，走，跟我去医院。
不去。
你敢。
……
二十分钟后，我还是乖乖的坐在了医院门诊部，沈树云总是有办法对付我的胡搅蛮缠。
我斗不过他，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开始。

我用了很长时间来忘却，记忆尽头的那个人，永远如在云端。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天蓝，比如会在聚会的时候突然沉默，比如走在人群里的时候会望着某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出神，沈树云说，方舟，你可以拥有你的记忆，直到有一天它不再让你黯然伤神，只是，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可我依旧用了很长时间来遗忘，虽然记忆尽头的那个人，永远如在云端。
我没有办法自欺欺人，谁都不可能守着记忆过一辈子，我亦不能。
天蓝，也许你忘了，临行前你对我说，方舟，我喜欢你，这样的喜欢，可是我要走了。你的泪掉到我脖子里，灼伤了我的皮肤，你说方舟，如果可以，等我回来。
火车带你去了陌生的城市，也带走了我全部快乐，天蓝，这些年，我那样的想你。
   想你掌心的温暖，想你大衣领子的气息，想你叫我小傻瓜的样子。
   可是你没有再回来，那个你寄居过的小镇，你遗弃了所有关于它的记忆。
   有时候，我沿着铁路一直走一直走，想念曾走在身边的你，带我捉螃蟹的你。
   你难道一直没发现，我敲出来的那些字，反反复复都是你的影子吗？
   你问我，他是谁？我该怎样告诉你呢？他是陈天蓝，在我额头上印下初吻的陈天蓝。
   他走了，一别经年，他不知道，那个叫方舟的小女孩，一直缠绕在关于他的梦魇里。

我看着他，很久，突然觉得他像一棵大树，而我，可以做依附的青藤

他说，方舟，嫁给我好吗？你可以把你所有的疼痛交给我。
我看着他，很久，突然觉得他像一棵大树。而我，可以做依附的青藤。
这一年，我27岁，沈树云32岁，我想，不能再蹉跎下去了，还有谁，能够容忍我这么久。
于是对他说，好，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登记，用力握紧他的手，其实上天待我不薄。
我们一起去看家具，过马路的时候，他拧着我的鼻子，方舟，你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看红绿灯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在你看来比数学方程式还难？
我一脚踏上他锃亮的新皮鞋，沈树云，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他笑，来不及了，我已经老了，你没听连中学生都叫我叔叔呢！
叔叔你好，初次相见，请多关照，我要吃冰淇淋，你可以买给我吗？
……
天蓝回国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去接机，走在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他说，方舟，你看起来很快乐，真好！我笑，天蓝，你呢？过的好吗？
好，也不好，不说这个。方舟，当年离开的时候，我以为娶你的人会是我。
我沉默。他又自嘲的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方舟，你幸福就好。
……
   世界没有尽头，但生命是有的，我看不见未来的岁月，但心中并无半点恐惧。
   因为有沈树云，在我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边。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会走过那段历程，一味的望着蓝天，因为它的遥不可及而忽略身边一直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我庆幸我醒悟的不算太迟。
我在电脑面前敲这些字的时候，沈树云一直在画他的设计图，我盯着他的后脑勺直发笑。
他突然回过头来，方舟，你又在傻乐什么，快点把牛奶喝了。
我答应着，牛奶的味道，亦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