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舅妈

筱竹心 · 发表于 2011-5-30 16:48:06

本帖最后由筱竹心于 2011-5-30 16:50 编辑

那天，和表妹在QQ上对话，谈到她目前的感情状态，谈到她的父亲——我的舅，当然，还有谈到她的母亲——我曾经的舅妈......

表妹是八九年生人，那时，十多岁的我还在读书，放了暑假回外婆家，听说有了个小妹妹，满心欢喜。舅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苍白的脸上带着生产后的疲倦，一个肉嘟嘟的小婴儿就在她的旁边，她眯眼微笑着要我为小妹妹取个名字，说她生完孩子看见晨曦中的朝霞了，所以一定要有一个“霞”字......

舅比我大十岁，舅妈仅比我大一点点，在她和我舅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刚从学校毕业。舅妈家共有兄弟姊妹八个，她排行老五，被街坊们称作“曾五”。在一个农业小县城里，曾五的父母作为没有稳定收入的居民，养着一大推的孩子（其中一个男孩还有精神疾病），可见，那日子过得岂止是拮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曾五仰仗家里早早工作的大姐（并且找了个家境较好的夫家），竟然在那个年代读到了中专，成了家中（甚至是居住地那条街上）学历最高的孩子，已是很难得。然，幸与不幸，始料未及。

曾五毕业后，被分到当时很吃香的建筑公司搞预算，在报到的那天，身为该公司施工员的舅没有看见她本人，但是看到了她报到的档案资料，拿起她的一寸黑白小照片：“咦，这女还乖，是哪个哟…”。就这样，没有要到好长时间，曾五成为了我的舅妈。舅妈的父亲，不务正业，还喜欢胡搅蛮缠，曾喝醉酒在院落里大骂舅是“骗子”(又说不出到底骗了他什么？)；舅妈的兄弟到处惹事生非，舅拿着钱到处“通关系”、打点；舅妈娘家不停的有这样、那样的事，舅毫无怨言地揽在肩上。舅让舅妈过着优越的日子，最开始舅妈还没事做做小预算，后来，干脆就不做了，索性工作也不要了，享受着舅给她提供的所有幸福！

舅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对舅妈生的小妹妹甚是喜爱，溢于言表，我有时候都想用”溺爱”来形容他对女儿的态度。舅对月子中的舅妈千依百顺，就算是大家庭中有点矛盾纠葛，总是宁肯委屈了其他亲人，也是不能有一点委屈娇妻的。当舅妈出了月子，下床活动的时候，我看见，她原本苗条、单薄的身子增大了几“号”，背颈部堆满了一圈一圈的赘肉……

小表妹在不停的长大，舅家的生活水平都维持在比较高的档次上，舅妈就一直没有瘦下来过，她向我抱怨过，舅不准她化妆，不准她穿高跟鞋，甚至不准她系腰带……

那些年，舅家没有缺过钱，住上100平米的大房子，自有门面两间，还有6位数的存款，喝茶、聚赌，是日常最平常的消遣方式。舅自己在做工程，在越来越市场化的情况下，觉得让外人做预算不放心了，于是，他叫舅妈为自家的工程做预算。记得，那次我们还在牌桌上，我就坐在舅妈的身边，舅冲过来对舅妈一阵吼起：“你看你搞的啥子？！喜得好老子自己还懂哟，要不就被你整得5万块不晓得哪切了……”。我很吃惊，惊讶于舅对舅妈的态度，以及舅妈不急不怒的表现。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我也嫁作他人妇，也幸福地做了母亲。就在我出月子的时候，舅过来看我，却让我心里添了不少的“堵”，也让我重新认识我原本以为很了解的这个亲人。舅带了一个年龄可能比我还小的女人过来，她睁着一双鼓鼓的金鱼眼，脖子上带着粗粗的黄金项链，不施粉黛，但是确实说不上漂亮。舅没有向我们介绍这个女人的身份，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懵，直到舅坚持要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的内心狂躁不安，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跟舅交涉，我把矛头指向舅的母亲（我外婆）和姐姐（我母亲），强烈要求她们去好好“管教”一下舅！我很难受，因为外婆和母亲对舅的无能为力，我表现得异常暴躁，阅历颇深的外婆一努嘴“不管你舅给你多少钱，你都不要推，拿着！你不拿，他就有更多的钱拿给别个用！”。那个时候，感觉自己特无助，舅一下颠覆了他在我心目中“好男人”的形象……

再见舅妈时，心里特内疚，我没有告诉他舅来看我时的事情，倒是她忍不住向我倒起了苦水。她发现了舅的问题，但显然她口中描述的不是“金鱼眼”，她在苦苦挣扎，她说她爱舅，只要舅改就行！她还说舅对她动粗，我听得心里发颤，但是，我相信她。那时，在那个家里，她唯有和我说得上贴己的话。过门以后，舅妈被舅宠坏了，也使过不少小性子，所以，她是那么地不讨婆家人的喜欢。其实，外婆他们也觉得舅在这事上做得不对，也想了一些办法想制止（包括“端水碗”等），但是，没有效果，最终不得不放弃了。我除了安慰舅妈，也希望能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于是，察觉到舅又一个人想出门的时候，我会坐在牌桌上高喊：“遭不住，手气瞥得很，舅舅，快来帮我错几把！”，“个人整，输多了，回来我给你报账就是了！”“呯”一声门响，没有人能把舅留在家中，留在舅妈的眼皮下了……

在九十年代尾巴上的一天，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舅和舅妈来了，还带着他们的小女儿！我赶回家，看着那个五官象极了舅的小奶娃，真的是很惊讶！舅向我们讲述了舅妈如何伪装，如何瞒过众人的耳目，如何用钱买通医生，怀胎十月，在家中生下了这个比我儿子还小的小表妹。我觉着心痛，舅妈定是认为要生个儿子才能收住舅的心，结果不想又生了个女儿，还不得已要外出躲藏。舅对此先是很震怒（舅妈同样也瞒着他），但后来见了女儿可爱，心里也真是很喜欢。对于舅妈来说，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带给她人生的希望，她可以由此和舅好好地生活下去……

人算不如天算，没有几年的时间，期间舅和舅妈不断的折腾，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舅妈住着大房子，拥着两间门面，拿着存款，就是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心爱的男人，对了，还有两个女儿。舅的归宿就是外婆家的长沙发……

许久，没有见过曾经的舅妈了，就是回外婆那去，也再也没有遇见过她。听说，她自己在卖冰棍，又听说，跟一个带着女儿的男人同居着，还有就是别人欠她的钱赖账，她反倒被人欺负着骂……

那天，表妹说，她以后不会象她妈妈一样，不管嫁的人多有钱，她一定不会不要自己的工作的。

表妹说，她读书的时候早恋，其实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内心太孤独了。她觉得妈妈那时用在爸爸身上的心比用在自己身上的多，就算妈妈现在心里还是忘不了爸爸，但是爸爸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了。而爸爸现在一直都觉得欠了表妹和她妹妹的。

表妹有个疑问，她说她曾问过奶奶和姑妈，那个时候妈妈老说爸爸有其他女人，到底是妈妈瞎猜的还是真有其事？表妹得到的答案是否认的，今天，她又在我面前提出来，我告诉她：虽然你奶奶和你姑妈，还有你父亲都是我至亲的人，但是，我不得不说，确实是你爸爸先对不起你妈妈的。奶奶和姑妈维护你的爸爸，也不想让你受伤害，现在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不能否认你父亲对你的真爱，但是，你也不能误解你的母亲，她确实没有无理取闹。

我对表妹的话，只能说到这个程度，我不能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她，我不能让她记恨自己的父亲，同样，我觉得我更不能让她误会她的母亲——我曾经的舅妈，那个总会让我心里隐隐作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