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妹儿（三十六）

cindyxie9 · 发表于 2012-11-14 12:55:46

                                                       米粉妹儿（三十六）

   如同奔腾的激流突然通过收窄的河口，刘伯伯身不由己地被庞大的人群裹挟着，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从狭小拥挤的校门口双脚几乎不沾地的被夹带了出去。
   他夹着自己的饭盒，随着人流自然而然就弯到了“米粉妹儿”门口。但是，让他弹眼落睛的是，长长的队伍在打了几个倒拐子弯弯后，把尾巴又探进了卫校的铁门。他硬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吃饭么？这还是吃米粉么？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不就是每年春节自己到火车站通宵排队买回上海的火车票的阵仗么？有那么好吃么？不知道她的味道好在哪里，值得浪费生命中如此多的分分秒秒。依这个排法，轮到自己可能连洗碗水都没得喝了。

   正在纠结到底是撤退了明天再早点来，还是坚持下去的当口。正巧排在队伍前头的“马尾巴”偏回头来，一眼看见了他，“亚叔，侬啊来啦，到前头来，阿拉排了前头。” 刘伯伯还犹豫着挺不好意思，但是队伍里的学生们十个有十个都认识他这张和蔼的脸。放了是别人，也许卡列子是要挨血骂的，但是这个和蔼的老先生不仅是大众熟人，更是个人缘极好的人。队伍里不仅没有反对的声音，反倒是有不少人在劝，“刘师傅，去嘛”  “刘师傅，走到前头去” “刘师傅，你就莫排了嘛”。。。。。。老刘心头甜滋滋的，不是因为不用排队，而是觉得这些年纪轻轻的娃娃些们，真都是很讲感情的人，对他这个卖饭菜票的老人还都是一致的如此尊重。

   于是，刘伯伯被后面的人以及前面的人一起拉到了第一个。“呵呵，老伯伯你人缘真好，大家都让你第一个，请问你来点啥啊？”李梅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福笃笃的老人。  “呵呵，都是孩子们好，有礼貌，我要二两鸡汤笋子粉。我带了碗筷的，可以用我自己的。” “哦，好的，您先请坐，马上给您端来。”

      刚刚坐下，老刘的鼻子里就闻到了丝丝的当归香味，他打小就爱闻这味中药的气味。记忆深处，他当年烫着大波浪穿着贴身旗袍的姆妈，最爱煲汤，这汤里最爱的就是当归炖鸡，有时还放一点点干墨鱼须。姆妈最爱说，女人啊一定要靠汤养。闻到这童年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老刘的眼眶突然一下潮热了。

   “师傅，你的鸡汤笋子粉儿二两哈” 小芳已经笑眯眯的把他的不锈钢饭盒放在面前。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围裙雪白，端碗的大拇指没有抠进饭盒里，是翘得高高的。头发也梳得齐整不拖泥带水。衣服上的袖套也是雪白的，把衣袖都束进了袖套里。桌子擦得亮晶晶的，手放上去一点也不黏，地上一点纸屑也没有，随时有人收拾桌上用过的废纸、碗筷。没用的碗筷都放在纱笼里，遮蚊蝇的纱布雪白亮静。干净！

   缕缕升起的烟雾混合着浓烈的鸡汤香味和当归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特殊气息，丝丝入扣地就飘摇进了他的鼻腔，不，严格的说，是进了他的脑海。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这是对美食的一种虔诚的态度。动手前，先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想象力先于胃口打开。就像基督徒饭前的祈祷，这是一种对美食的信仰。

   一颗颗明黄色饱满的油珠珠，一块块切得大小均匀的鸡肉块吃在嘴里富有弹性，又能轻而易举地嚼烂，吃完了嘴唇还黏糊糊的，就冲着这种胶质的感觉，就知道这一定是百分百走地的草鸡。米粉烫得不烂不硬，实在是挑不出有什么毛病。如果实在是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二两点少了，应该要三两的。

   刘伯伯坐在位置上大夹大夹地吸溜米粉，最后呼啦啦地把汤头也喝得精精光，放下筷子，把饭盒都盖上了，还不由自主地用舌头把上下嘴唇恋恋不舍地刮了一圈，那个回味啊就像谈了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收钱啦老板娘。”刘伯伯把崭新的钞票拿出来，钱婶婶一溜小跑就来了，手上的零钱票子都是摞得整整齐齐的。

   “老板娘，我现钱忘记带了，可以用我们卫校的饭菜票波嘛？” 一个排到了的男学生哭丧着脸问，  “哎呀，这个真不好意思，我们收了饭菜票莫法兑现，要不你先欠起，反正都是熟脸么，回头你补过来嘛，好不好？”李梅非常和气。

   老刘认真听着，又不忘再咂巴了两下嘴，心里一动，但再瞟眼身边立着跟保镖一样虎视眈眈看着自己位子的学生娃儿，实在不好意思占着地方不腾地儿，站起来扯好纸，带着饭盒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