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沟绵延七八公里,在雄奇的王家山下,是个鸡鸣三县的地方。虽然风景秀丽,由于地少人多,古代几乎家家有人当过土匪,干些蒙面拦路抢劫的勾当,作贼的也不在少数。 川西北有句老话:“一个鸡蛋吃不饱,一张贼皮背到老。”王家沟的王大富解放前也的确当个棒老二,打长牌赢回一个女人。这女的很能生,今年一个娃或一个女子,一生就生了8个,改名字还有大幺娃,小幺娃,甚至幺女子。山里人习惯喊小名,虽然小幺娃的大名叫王清白,但一般没人喊。要喊哪个大名除非你有头有脸的才尊称。添丁进口,大集体时所分口粮哪会够吃,不摸鸡也绝对要偷狗。土地包到户后,王大富家日子虽有所好转,但王家沟仍然不是咋晚丢了一只鸡,就是今晚哪家菜地被人跳了“丰收舞”。捉贼捉赃,无凭无据,沟里的人都心照不宣,也不好说破。 问题就出在这天晚上。沟里打米坊的王水深半夜起床,发现村治保主任寄放的3袋小麦不翼而飞,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跑到治保主任家,叫醒主任说明原委。主任冷静地问王水深有没怀疑对象,王水深一口咬定:肯定是王大富的小幺娃干的,因为下午背麦子来磨过面。平常游手好闲,偷过山上的树卖,见了几袋三反子,哪有不动心的。如果不是他,自己的王字倒起写。
治保主任见王水深说的头头是道,况且王家小幺娃还是他的孙子辈,没有理由污赖,也就深信不疑。他叫王水深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自己则去乡派出所报案抓人。 乡派出所李所长一听辖区发生盗窃案,大为恼怒,二话没说就佩戴手枪与治保主任来王家沟抓人。沟里的人见有穿制服的来,便三三两两也跟着看稀奇。结果,所长与治保主任走到了王大富家。王大富一家人见警察来了,感到茫然。 所长黑起脸,从屋里屋外,甚至连猪圈搜查了几遍,也没发现赃物。王大富见状,小心翼翼问治保主任:“你们在找啥子?” 治保主任没好气地回道:“老子在找麦子。” 所长问王大富:“哪个是小幺娃?” 王家小幺娃已二十出头,正蹲在院坝里抽烟,就说:“我是,干啥子?” 所长说:“有人看见你把打米坊里几袋麦子偷了,藏在哪里的?” 小幺娃一听说自己偷了麦子,一下跳了起来:“是哪个狗日的放狗屁,敢污赖老子。” 所长冷冷一笑:“弄到所里去,不怕你不招供。”说完,就朝小幺娃两三前走来,准备用手铐铐人。 小幺娃连忙后退,申辩说:“我是王清白,又没偷呢?”
所长喝斥道:“我管你清白不清白,哪个贼不打要自招,乖乖来铐上,不然老子……”说着说着,所长取下腰间的手枪,枪口对着了小幺娃。周围看热闹的看见所长手中的枪,不由发出惊収声。 小幺娃不敢动了。所长右手拿枪,左手提着手铐走到了小幺娃面前,岂料小幺娃突然一伸手,“砰”的一声,惊呆了众人。只见手枪握在了小幺娃手里,所长一头倒在了地上。 治保主任不愧当过兵,反应迅速,猛地将小幺娃扑倒在地,并夺了手枪,将小幺娃制服。他大声喊人将中枪的所长送到乡医院。乡医院没法,又转到县医院抢救。所长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很严重。医生说,所长命大福大,只差一颗米,子弹就打在心脏上了。 这下,小幺娃成了重大案犯,关进了县看守所。王家沟的人议论说,偷盗加杀人,绝对要枪毙。 王大富已六十多岁,是个病秧秧,三天两头都要吃点药。小幺娃的犯事,他心如刀绞。听到沟里人的议论,令他老泪横流。的确,他不想也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大富彻夜难眠,想着如何救儿子的性命。 王大富想,出了大事,只有去找乡政府。于是,他打了个被盖卷,就去跪在了乡政府门囗。乡干部们上班、下班,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叫他起来,大家都当他不存在样。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风吹得很大,绝望的王大富走上了绝路,结束了自已的生命。他把自己的身体,吊在了街头一棵大树上。,没有谁人知道,他是什么时间死的。此事。很快惊动了上级领导,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晓得此事。 最终,印证了那句老话,要得赢,死个人。小幺娃,也就是王清白最后被判了6年。但他一直没有承认自己偷过麦子。 因王家沟发生了这么大的冶安问题,乡上迅速将村治保主任的职务撤了,乡派出所李所长出院后也调走了。 王家沟还是没有清静,隔三差五仍有人家的这样,那样被偷。那些婆婆大娘私下说,可能是冤枉了小幺娃。 真正使王家沟清静是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突然一个夜晚,王家沟沟里沟外许多家的鸡鸭鹅被偷得一干二净,更可恶的是盗贼还将一些人家的大门用铁丝拴住,以防备主人家出来追赶。那些被偷的人家都咬牙截齿,恨不得将盗贼抓住生吞活剐。将鸡鸭喂养大,的确不易。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没过半个月的一个晚上,一辆长安牌面包车慢悠悠地从山下驶进了王家沟。顿时引起了沟口人家的警觉。怀疑可能又是盗贼来偷东西,便准备来个关门打狗。于是,几个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抬了三根大树,将路挡死了,静静在路边等汽车转来。因为,进沟出沟只有这一条两三米宽的路。 约摸凌晨四点过,两束强光伴随着轰鸣声急促驶来,见道路被堵,车上下来一人想搬掉路障。他还没伸手,就被人用锄头打倒在地。车上有人想下来,见状急忙缩了回去,紧闭车门车窗。汽车一直没熄火,想冲又冲不走,这个举动更加触怒了众人。 “抓贼娃子”、 “抓贼娃子哟。”喊声立即惊醒了熟醒的人们,纷纷跑来将汽车围得水泄不通。结果十分惨烈,车上共有四人,当场两死两伤,但是车上的几十只鸡鸭,却活跚乱跳。由于事发三县交界处,现场特别混乱,一直没抓到致人伤亡的嫌疑人。有几位七八十岁的大爷、大娘主动投案,承认是自己所为,结果公安机关没有采信。有人猜测,肯定是王家沟的贼下了狠手,哪叫你外地的偷到家门上,如没抓到,也许大家还会以为是自己干的呢。据说,几个偷鸡鸭的老婆专门在街上摆了个卖鸡鸭的铺子,闻听男人死伤,均痛苦不已。 这事过后,王家沟再也没有听说哪家被偷过啥子。大家在一起喝酒打牌时,也都说小幺娃偷麦孑应是冤枉的。 时间不经意间就六年了,差点被人们遗忘的王家小幺娃,也就是王清白刑满释放。他家的兄弟姐妹都去迎接了的,鞭炮足足放了半个小时,比王家沟那些去部队当兵退伍后回家的还弄得闹热。剪着平头,身上捆了一道红布的王清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家人的簇拥下,先去了他父亲的坟前烧了很多钱纸,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直接来到打米坊,红不说,黑不说,将王水深打了几耳光,扬长而去。王水深呆在那,面无血色,一句话也没说。 王清白说在劳改时,结识了一些朋友,学了一些发财的窍门和经验。他在家没呆几天,就出门做生意去了。先是赶转转场,卖耗子药,防蚊剂之类。先是骑辆自行车,通口一四七,河西二四八,龙凤三六九,哪里逢场就起早贪黑去哪里,啥子东西赚钱就卖啥子,义乌的小商品也赚安逸了。后来,他又带兄弟一起卖跌打损伤药,生意越做越大。买了摩托车,又买了汽车,结了一个漂亮老婆。 现在,王清白与兄弟们已转行,送货下乡,到农村打着政府补贴的招牌,卖净水器,几兄弟都发财了。王清白在县城中买了一套房子,加装修花了一百多万,还花了十几万把他父亲的坟修葺一新,六一节儿童节,九九重阳节给学校和村上捐钱,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因此,成了王家沟的大红人。村两委还给他颁发了“创业先进”的奖状。由于王清白会唱几句山歌,给了点赞助,办还当了县民间文艺家协会副秘书长。他说自己最大的愿望是能当县政协委员,但又担心劳改过政审过不了关。他专门请县律师事务所的崔律师吃了一台,醉熏熏的崔律师出主意叫他申请国家赔偿,但办起来很麻烦。 王清白虽然城里有房,却时不时开车带着老婆和娃儿回王家沟居住,遇见熟人都会发烟。他对村书记说准备在王家沟搞民宿,让城里人来王家沟旅游,购买跑山鸡,村上表示特别欢迎,乡村振兴就需要这些项目。
今年春节团年,王清白与兄弟喝酒时,不禁感慨说,如果别人不给他披一张“贼皮”,去劳改几年,如果不是政策好,也许喝的还是散装酒,坐的可能还是土砖房。
壬家沟打米坊的麦子到底被谁偷了,至今仍是一桩悬案。不过,王清白认为打米坊是给自己披贼皮的地方,在心里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就花巨资向王水深买下,全部拆掉。如今成了一块平地,偶尔有人在那跳广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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