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1-29 01:46 编辑
半边街,这是一个在我们这座小城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
“半边街”这个名字不知因何而来,无从考证。听别人说,几年前那里还是一个很郊区的地方,现在成了所谓的城中村。想必那里还是郊区的时候,可能商业就很发达,热闹程度比不上一条街,但也相当于半边街,因此有了“半边街”这个名字,这是我瞎猜的。还有一种可能,从那里现在的格局来看,一边是一排村民自建的,差不多都是三四层的小楼。每栋楼下面都是铺面,做什么的行当的都有。楼前有一条不是很窄也不是很宽的马路,马路另一侧是一堵长长的围墙,围墙的里面是一个建成不太久的居民小区。因为这堵长长的围墙,这条曾经繁华的小街只剩下了一半,所以就叫做“半边街”了。当然,这也是我瞎猜的。
半边街现在的名气,或许不是因为它曾经的商业有多发达,或者是被一堵围墙隔得只剩一半的街道,而是因为那里住着一群从事特殊职业的女人。我这么说,就算不知道这里的人,也会明白个大概。半边街,相当于当年深圳的沙尾村。人们一提到沙尾,不经意就会想歪。确实,那里就是一个歪地方。男同事之间,不怀好意的开玩笑也会拿这个地方来说事。哈欠连连,昨晚干吗去了啊,去沙尾了吧?一个看上去一直都很正经的人,说到那里也不禁会流露出暧昧的表情。也就是说,此处的半边街,与彼处的沙尾一脉相承。
对于半边街,我无意于批判什么,更无意于宣扬什么。我只是想说说,关于几个半边街女人的一些闲话。
一年以前,我在离半边街不远的地方开了现在这个小餐馆。于是,便对半边街这些女人中的几个女人有了一些肤浅的认识。
“狗妈”,这是我们餐馆服务员给这个女人起的名字。狗妈三十来岁,我猜。因为她的妆化得不但看不大出年龄,有时也看不出性别。狗妈有一只小狗,穿戴与人一模一样,她亲切的称其为“幺儿”(四川话大概就是宝贝的意思)。狗妈每一次来吃饭都带着这只小狗,每一次都给狗要一份蒸排骨,自己放进嘴里嚼了再吐到地上喂狗,那场面不说恶心但至少算得上倒味口,我提醒过她好几次,但她都似乎从来都没听懂过我说话。
我并没有留意狗妈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吃饭的,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骂别人家狗的一段精彩语句。正逢春天,小动物的发情期。于是便有一只不知好歹的小狗整天跟在她家幺儿的后面。但这只小狗也太不爱修边幅,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很不招人喜欢。终于有一天在我餐馆里,这只大大咧咧的小狗惹恼了狗妈。大庭广众之下,狗妈毫不留情面的把它骂得狗血喷头。原话大概是这样的:
“你个不要脸的丑狗,你不尿泡狗尿照照你自己,长那副德性还敢来泡我幺儿,你简直都不配做狗……”。我不明白,小狗不配做小狗,那它还能做什么呢?难道要它做只猫?
多情的小狗远远的站在门口,偏着脑袋看着狗妈,它可能也明白狗妈对她的敌意,它只是远远的看,并不靠近。狗妈越骂越激动,拿筷子指着那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小狗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后,又继续偏着脑袋看着狗妈。狗妈继续骂:
“你敢再跟着我幺儿,老子就踢死你!你胆子倒是不小,你长得这样,你居然都上了我幺儿两回了!……”狗妈话刚落音,餐馆里笑成一片。一对小情侣,男的喷饭喷到了女的脸上,又引来一片哄笑。
狗妈总是不定时的来吃饭,有时上午有时中午,更多的时候是下午,晚上几乎没有来过。狗妈每次来都带着她的幺儿,也总是嚼细了排骨喂它。狗妈每一次来,总是一直喋喋不休的与狗说话,她似乎不太喜欢人。狗妈每次与狗的谈话也都总是让人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长满身。
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狗妈了,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就再也没来过,可能是去年秋天吧。或许她已经不做这行了,也或许她去别的地方做了,她疯了也有可能。现在回想起来狗妈来,其实她很可怜。
“肺片女”,这也是服务员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每次来餐馆都只点一碗肺片一碗饭,她几乎没有吃过别的菜。服务员猜她的年龄可能有四十了,我看她像四十,也像三十,有时看她憔悴的样子更像五十。
除了点餐,肺片女从来没有和我们任何人说过话,但也从来都不少话。从一进门,电话都一直没离耳朵。她的腔调很奇怪,普通话说得像四川话,四川话说得很不像四川话。有时候在电话里与人争执不体,有时候又似乎说的是让人肉麻的情话。至于她说什么,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我的顾客而已。
有一天下午,肺片女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半边脸,有些失魂落魄进来,毫不例外的要了一碗肺片和一碗饭。等她坐下来我才发现,她脸上有被人挠过的痕迹,深深的印子带着血红,像小学生作业本上被老师打的红×,无从知道她的伤是哪来的。
在那往后的一段日子里,肺片女的脸上总是伤痕累累。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半边街的小女子”,这不是外号,这是对半边街一个不知道称呼的女人的称呼。小女子的年龄应该也小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为她比其她的女人要年轻些。
小女子每次来总是打包带走,从来没有坐在餐馆里吃过。小女子没其她人那么多让人不顺眼的坏毛病,每次来总是低着头,一声不响的站在厨房的窗口前,直到打好包走人。小女子在等候的时候,总是摆弄着手上的东西,有时候是个小工仔,有时候是自己的指甲。
尽管小女子低着头,还是能看到她脸上写下的“自卑”二字。每个女人走上这样一条路,背后总有一大把辛酸的故事。或许,做这一行并不是小女子的初衷。在别人眼里,小女子没有人格,但在她内心却未必没有自尊。
小女子差不多每天都来,也都是下午。转眼,到了冬天。小女子依旧低着头站在厨房的窗口,摆弄手里的东西,或者自己的手。那天下午下着雨,天气很冷。小女子依然还穿着一件低胸的衣服,嘴唇有些发紫。我一边帮她打包一边问她:“穿这么少,冷么?”我问她冷不冷的语气没有半点调侃,更没有讽刺的意味。
小女子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笑容在她脸上显得那么沧桑,充满忧怨的眼神忽然让人觉得心里被牙签刺了一下。她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低着头回到了我问话前的姿势。“冷。”小女子说冷的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知道冷就多穿点。”我平静的说。第二天,小女子又来打包,还是那身衣服,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条蓝色的围巾,盖住了胸前的空处。
或许,明天小女子就不会再来。过年了,也该回去看看她爹她娘。
|
爱人香 有点鲁迅的文风
发表于 2012-8-6 23:27
江油老霞 楼主,佩服佩服。
发表于 2012-2-24 1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