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在溪畔石上那句“团扇虽好,莫使染秋霜”的余音里怔忡了许久。苏清月的聪慧与那话语里深藏的忧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他收起竹简,脚步有些沉重地返回家中。 几日后,昌隆县颇有名望的胡乡绅五十大寿的请柬送到了李家。李客虽觉儿子年少气盛,但因其才名已显,便也带他同去赴宴,意在让他见见世面。 胡府张灯结彩,宾客云集。胡乡绅体态肥胖,红光满面,见李白随父而来,少年英挺,眉宇间自带一股不羁之气,心中便存了几分考校兼打压的念头。酒过三巡,胡乡绅引着众人来到一处雅厅,指着墙上挂的一幅画道:“诸位请看,此乃老夫珍藏的《醉仙图》。” 画中一老仙翁,怀抱硕大酒坛,醉卧于嶙峋怪石之上,坛口倾斜,酒浆汩汩流出,神态酣然,不知是醉是睡。 胡乡绅捻须,目光转向李白,笑容可掬中带着一丝促狭:“久闻贤侄文思敏捷,出口成章。老夫观此画,偶得上联,却苦思不得下联。今日群贤毕至,特请贤侄不吝赐教。”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吟道:
“酉加卒是个醉,目加垂是个睡,老神仙怀抱酒坛枕上偎,不知是醉还是睡。” 厅中顿时安静下来。这上联拆字巧妙(“酉”加“卒”为醉,“目”加“垂”为睡),又紧扣画意,还隐含揶揄神仙之意,颇为刁钻。不少目光投向李白,有期待,也有等着看少年才子出丑的。 李白正因苏清月之事心头有些郁结,见这乡绅言语间隐有轻视,少年意气顿生。他目光扫过胡乡绅那腆起的、几乎撑破锦袍的大肚子,又想起他席间劝酒时的做派,心中已有计较。他略一沉吟,嘴角微扬,朗声对道:
“月加半是个胖,月加长是个胀,胡乡绅挺起大肚当中站,不知是胖还是胀!”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声,紧接着满堂哄然大笑!这“月”字旁加“半”为胖,加“长”为胀,拆字同样精妙,更将胡乡绅那富态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讽刺得辛辣无比,却又让人无从指摘。胡乡绅那张胖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干咳几声掩饰。 宴后,胡乡绅不甘心,又引众人至后花园荷花池畔散心。池中几只绒毛未褪尽的小白鹅正昂首挺胸,旁若无人地嬉戏。胡乡绅眼珠一转,指着小鹅,语带双关地对李白道:“贤侄请看,这白鹅黄尚未脱尽,竟不知天高地厚!” 此话一出,暗讽李白年少轻狂、不知收敛之意昭然若揭。 李白正待反唇相讥,眼角余光瞥见池中一块青石旁,一只老乌龟慢悠悠地伸出布满褶皱的头颈,绿豆眼警惕地东张西望,一副久经世故、油滑精明的模样。李白眉头一皱,心念电转,脱口而出:
“乌龟壳早已磨光,可算是老奸巨猾!” 此联一出,更是绝妙!不仅对仗工整(白鹅黄对乌龟壳,尚未脱尽对早已磨光),更将胡乡绅倚老卖老、暗藏机心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夹杂着叫好声。胡乡绅彻底哑火,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知道自己在才智机辩上绝非这少年郎的对手,只得讪讪地拱手:“贤侄高才,佩服,佩服!”从此再不敢轻易招惹李白。 李白舌战乡绅,大获全胜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昌隆县传为美谈。少年意气风发,带着胜利的喜悦,兴冲冲地跑回大匡山竹幽居,想将这趣事分享给苏清月,一扫前几日“团扇秋霜”带来的阴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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