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口一番走街串巷,在一个看上去挺繁荣的街道吃了一碗米线。吃饭都是挑人多的店下手,永远不选看上去清静的店,生意好必然有生意好的原因。
这里的小吃店一家挨着一家,唯有这家生意最好。店主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性格开朗豁达。凭直觉,我认为他是店主,他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小伙子一边在半人高的灶台兼柜台前忙活,一边热情的招呼来吃饭或者吃了饭准备离开的客人。
看我满脸满身的土,小伙子乐开了花,没等我开口,小伙子就乐呵呵的问我:“是从修路那边过来的吧?”
我说是的。
“你摩托车从哪里骑过来的?好酷!”小伙子竖了一下大拇指一边干活一边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骑摩托车了?”我疑惑的问。
“看见你的摩托车了嘛!”小伙子不以为然的回答。我的摩托车停在街对面,我以为他没看见,没想到他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我怎么酷了啊?”我不依不饶的追问小伙子。
“你这样很有行走江湖的范啊!”小伙子半真半假的称赞道。我估计他是在说我身上的土。
“你也很帅!”我说完这句,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一个能让人心情愉快的店主,如果他的味道和别人家差不多,顾客一定会选择上他这吃饭。
说话间,我的米线已经弄好。我端着米粉去找座位,听到小伙子在招呼一个老太太:“今天孙子怎么没有一起来?”
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用心待人的米线店小老板。
吃完饭离开时特地和小伙子了个打招呼,他问我今天还走不走,我说要去马关。小伙子关切的说:“还是别走了吧,今天可能会下雨。”
天阴沉了一上午,始终也没下雨,我想下午应该也不会下吧。
从河口到马关,要翻过无数座山,公路也随之上上下下。
山路在山间的小树林穿行,天色忽然骤暗,大雨随之呼啸而来,像是天上的水坝决了堤。
这突然的大雨,让我连雨衣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在路边找个地方先避一下。
恰巧在这个时候路边没有一户人家,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建筑。我看到有一条岔道通向了旁边的一条山沟,我觉得兴许那里有人家,便拐进岔道。一眼望过去,是看不到头的幽暗树林,我又赶紧调头回到大路上。
我在那个时候拿出雨衣也不会太晚,但我还是一门心思的想找地方避雨。大雨淋在头盔上,面罩象是泡在水里一样,不停用手去抹,才勉强能看到路。我想,如果头盔上能装雨刮器该有多好。
路边又一个岔道,一眼能看岔道前面几十米有一片小院落。我慌不择路,拐上岔道,冲进院子。院子里杂乱的分布着几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都大门紧锁。这里的人家,屋檐短不说,还都要上台阶才去进到屋檐下。很明显,我的摩托车上不去台阶。
现在找到了人家,却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心里不知道有多窝火。往院子里边再走走,发现一户人家的房屋呈L型构造,在L拐角的地方额外做了一个棚。棚到是一个棚,但短得可怜,我把摩托车停到下面,只能遮住我自己和半个摩托车身,一边驮包还不得不泡在雨里。
驮包虽然防水,但还是担心会把里面的行李打湿。也顾不了那么多,能在大雨时站在屋檐下,应该知足了。
衣服是运动风衣,裤子是冲锋裤,虽然被淋了大雨,但并没怎么湿,只是鞋子湿了一大半。
我正打量自己,隐约听到屋里有电视的声音。我回头看身后的窗户,发现屋里坐着三四个小伙子。我赶紧敲敲窗户,大声告诉他们,我借他们家屋檐避一下雨,雨停了就走。
看电视的几个人同时回过头来,他们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句话,之后又都扭过头去,继续看电视。他们的那种淡定,让人觉得心里很凉。
雨越下越大,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地面上溅起很高的水花。我之前湿了一半的鞋子,和之前并没有打湿的裤腿,被这溅起的水花湿了个透。
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到了这矮檐下,哪能不淋雨。
轻轻的刮过一阵风,淋湿的鞋子和裤腿,带来一阵阵寒意,我不由的抱起了膀子。
这雨没完没了的下,根本无法预测什么时候才能天晴。我站在摩托车与屋子拐弯的夹角里,不能坐也不能蹲,只能这样很不舒服的站着。
屋子里传来了几个年轻人的笑声,忽然间觉得这笑声有些刺耳。想起一个用在那时那景并不恰当的词语:寄人篱下。
在一个大雨天,如果也有一个路人站在我家的屋檐下避雨,至少我会开门跟他打个招呼。
时间过的特别慢,特别难熬。我盼着老天早点晴,盼着能早点离开这里。
今天,雨也许会停,也许不会停。如果这雨不会停,难道我就这样在这个屋檐下站到晚上?万一晚上也不停,我还要继续站到明天早上?
几许惆怅,几许无助。
我决定马上走。
我冒雨打开摩托车尾厢,拿出雨衣,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把雨衣套上。就在这时门开了,探出一个头来,朝外面四处打探了一番后,没有任何语气的问我:“你从哪里过来,要去哪里?”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年轻人此时探出头来,如果把他往坏里想一点点,兴许是看到我要走,他担心我会不会拿走放在门外面的东西。
请容我的小人之心。
“我从河口来,要到马关去。”我毕恭毕敬的回答。我觉得这样回答比较妥当,至少是如实的。回答完毕,我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这雨今天会停吗?”
对方的回答很简短:“不知道。”
鞋子虽然淋得差不多了,但里面还尚存一点没被雨水浸透的地方。我问从屋子里探出来的那个脑袋:能不能帮我找两个塑料袋?我想用塑料袋套住鞋子。
对方没有说话,转回身去,可能是找塑料袋去了。
过了大约一分多钟,刚才那个年轻人推开门,递给我两个蓝色的塑料袋,说:“只有这个了”。
这话的意思,大概是想说,他已经尽力找了,这已经是最好的袋子。兴许他觉得这袋子不够好。
我连连道谢。无论这些年轻人在此之前表现的如何冷漠,但人家现在帮我找了塑料袋,我就应该心存感激。别人没有要对我热情的义务。
这时候屋里的年轻人一起挤到了门口,七嘴八舌的说着我听不懂的当地话。我似乎听懂了一个年轻人问另外的人,大概意思是:川B是哪里的车牌?都表示不知道,我也没有搭话。
我把塑料袋套在脚上,冒雨将摩托车倒着往外推。
雨下的很大,必须不停的用手去抹头盔面罩上的雨水,一路走的很慢。无论怎样,总比困在那个屋檐下要强。
一路上,除了树林就是香蕉林,大批等待出售的香蕉,堆放在路边用彩条布搭成的棚子里。路上没有什么车,幽静的山林里,只有我自己的摩托车单调的突突作响。
不知道是因为我离开了下雨的地方,还是因为天本来就已经放晴,雨渐渐的小了。海拔从河口的100米上升到了七八百米,半山腰出现大面积的香蕉林。雨后的香蕉林,湿润让色泽显得格外亮丽,一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翠绿,让人陶醉,让人心旷神怡。
海拔上升到了1000多米,公路延伸进云雾里。驶进浓浓的云雾,仿佛进入梦魇,周围的一切飘渺虚无起来,意识似乎也慢慢变得模糊。各种感官越来越不好使,摩托车也一下子变得难以驾驭。
浓雾像是隆冬季节笼罩在开水锅上的蒸气,里面除了水分别无它物。头盔面罩、眼镜,都得暂停使用。本来能见度就只有十几米,加上眼镜无法使用,视线变得糟糕透顶。山上所有的车辆都打开打了雾灯和双闪,没有双闪的摩托车也都打开大灯和转向灯。
如有汽车超车,可以寻着汽车红色的尾灯跟一段路。汽车的操控性要比摩托车好,跟不了多远,汽车就消失在雾中不见地踪影。
S形弯道从远处很难看清,到了公路的边沿,才发现它已经发生了180度调头。好几次都感觉差点掉下去,此时总要惊出一身冷汗。
摩托车挂在3档上,以十几公里的时速缓慢前行。潮湿的空气让人觉得整个身体似乎都被浸泡在冷水中,那种不舒服不只是冷那么简单。胆颤心惊的仔细寻找着车轮下的路,生怕一不小心掉进山沟里,时不时的被吓得倒吸凉气。
这样的行程,不能不说是一种煎熬。我怎么都感觉不出天将降大任于这斯。
终于爬上山顶,接下来是无穷无尽的下坡。关掉发动机,慢慢的向山下滑去。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钻出云雾。山的这一面没有下过雨,路面很干爽。走在这干爽的路面上,感觉自己又回到人间。
下坡还在继续。
路过一个简陋的木棚,木棚里坐着好些男男女女,他们正在吃饭。下行四点多,不知道他们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木棚前面有一根架在木桩上的塑料水管,正哗哗的吐着水。我觉得应该清洗一下发动机上面的污泥,上次因为发动机附着了厚厚的污泥,从而严重的影响了它的散热。
“借用你们的水管,冲一下摩托车。”我对里面吃饭的人说。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热情的朝我招手,叫我过去跟他们喝酒。其实我还是有点想去,不是要去吃肉喝酒,只是希望能了解他们不一样的生活。但前方离马关还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加上这样上山下山的路况,我犹豫了一下,最后是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经过这个长长的下坡,发动机已经完全冷却。发动机上也并没有附着多少污泥,毕竟没有走过大理那样的泥泞路。
清洗很快完成。离开的时候,棚子里的男女老少都齐声嘱咐:一路小心。让人不由的觉得一阵阵温暖。
走过一片起伏的开阔地,经过一个小小的乡镇后,公路又开始蜿蜒着往山上爬。远远的又看见云雾就在头顶,心中暗暗祈祷不要再钻进那片云雾。
事与愿违,一二十分钟后,再次进入云雾。情况和上次一模一样,煎熬着翻过这座山,山的那边淅淅沥沥的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套在脚上的塑料袋早已破得大洞小眼,鞋子也几乎全部湿透,很不舒服。与其这样,还不如换上凉鞋。
换上凉鞋确实不是好办法,已经是傍晚时分,气温下降得利害,裸露在雨水里的双脚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起伏的山路,虽然不再在云雾里,路况却变得不近人意。道路年久失修,随处坑坑洼洼,洼地里积满了浑浊的雨水。汽车路过,泥水四溅,这种感觉很不爽。
倒数着路边的里程碑,30公里、29公里、28公里,就这样一公里一公里的数着数字向马关靠近。数数,更是一种煎熬。
看到远处一片灯光,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赶到马关县。
还好,找旅馆并没有费多少事。远远的看见一家杂货店的门口挂着一个“旅馆”的牌子,上前一问,30块一晚,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入住。
房间很大,并排放着两张双人床,足以睡下四个人。经过一天艰难的行程,身心俱疲。冲完凉,在旅馆对面草草的吃了一份炒饭,回房躺下马上就进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