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流才氓 于 2011-11-3 14:22 编辑
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精气神,如同它的影子。在的时候,你感觉不到,而它却一直具象的存在。当它有一天完全消失了,你又会感到失落惶恐。 太平场就是江油市的影子,投射出的是曾经原汁原味的江油。这里汇聚了江油最底层的小商贩,最底层的消费者和熟知市场行情前来淘便宜的普通江油人,以及江油能买到最便宜菜的建新菜场。当然还包括了,像我这样搅不动市场涟漪的鲶鱼。 每次回江油我都会去逛太平场,不为买东西,就是喜欢在那里逛逛,逛荡到那里才觉着是真正的回到家了。 整个太平场核心商业范围占地并不大,呈一个"Y"字型。清一色的青瓦房,沿街还上的是大小不一的木门板,房子和烟囱都没有昂首挺胸的,几乎全是病歪歪的一副腔调。尤其在“Y”字型三个路口交汇点,有一座早已无人居住的黄泥房,只剩下如同腐肉一般裸露在外的竹子框架和墙边一溜茂盛的杂草。地震期间,有新房被震垮,可它却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强。 这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墙面有的砌红砖,有的砌青砖,还有的是用黄泥巴加篾条,显得一点没有团队意识。整个坑洼不平的土地,一到雨天,怎么小心地走过,都会提得后面一整条小腿大大小小的泥点子。 太平场是喧闹的,各种高音喇叭开到极限,用不同的四川方言叫卖,老鼠药、蟑螂药、锄头、镰刀、铁犁、钉耙、背篼、簸箕、针头线脑应有尽有。用门板或塑料布直接铺在地上的摊子,摆满了花花绿绿、大小材质不同的纽扣、暗扣、松紧带还有袖套。头上戴的棉帽,脚上穿的抱鸡婆老棉鞋,廉价的棉毛衣裤,加上震耳欲聋的80年代的流行歌曲,总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到了一个正逢赶集天的区乡。但奇怪的是,它一点也不死气沉沉,而是充满了热火朝天的生活的气息和只属于民间的其乐融融。 除了各式小摊,就是最能代表我们四川民俗文化的茶馆了,一家挨一家。蜂窝煤的炉子上永远坐着烧得“兹兹”作响的开水,墙壁被常年烟熏火燎得黑乎乎的。矮桌矮凳,早就看不出原先的颜色,有的还被无聊的人刻上一些歪歪扭扭的错别字。一些把坐茶馆当生活不可分割一部分的老年人,三五成群坐一起或扯字牌,或吹牛调侃,或守着带雪花点的电视打着频繁而又短小精悍的瞌睡。冬天他们烤着火盆、自带着烘笼子,夏天在这里吹着缠着蜘蛛网的电扇,一天时间就这样不经意地溜过去。差不多晚饭时分,天麻黑,又都各自勾着背踱回家去。现在和以前相比,单单少了说书的,那也是一种莫大的乐趣。《单雄信独踹唐营》,我就是小时候在茶馆里听的,到现在还句句记得。 这次回来第三天,我就赶来逛太平场。全因为妈说,那里马上就要拆迁了。
果然,每一扇当街的门板上都被白色的油漆刷上了大大的“拆”字,没有笔力,却写得颇有威严。裁缝铺的裁缝仍然欢快的踩着缝纫机,音像店照样放着“金梭银梭”,茶馆里还是坐着满满的老头老太,顺墙还摆着五颜六色的暖水瓶和煤炉子。一切如常,似乎透着盼望拆迁的欣喜之色。从此,江油再无属于民间的“太平场”。只是不知道,这些老人以后到哪里去坐着喝茶了,城里的咖啡吧是容不下他们的。 今后,这里将矗立起高楼大厦,购物中心,在“造”的同时,为什么就不能“留”呢?太平场的“乡土味”就是江油的精气神,在高楼建起的同时,也是它咽下最后一口气,抽走最后一缕魂的时候。 消灭脏乱的太平场,江油从此将以更快的步伐完成城市化进程,它会更摩登,但它再也没有属于自己骨子里的东西,这东西,就像江油的影子,在的时候,你忽视它,当你最后终于发现它彻底没了,你就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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