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油烫饼——李政虹
清晨六点半,一阵电话铃吵醒了睡梦正酣的我,原来是楼下的邻居小红夫妻俩早早的用电饼铛烙好了葱油饼让我去拿。小小的葱油饼烙得两面金黄酥脆,葱香四溢,吃在嘴里还挺烫嘴。我端了一碟回家,熬好花生黄豆浆,摊上两个荷包蛋,就坐在窗前盛开的米兰花下吃早餐。
此刻的葱油饼,勾起了我对童年时光的思念。每天清晨,母亲总爱在蜂窝煤炉子上煎烙油烫饼。当年哪有现在电饼铛这么方便,饼要一勺一勺地将调好味道的面糊,摊在铁锅里的很少的菜籽油煎烙,非常考验耐心,必须掌握好火候,稍不注意就会糊饼。 有一次,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做油烫饼的手艺,将铁锅烧得发热,添加了很多油,她揉好的面团在案板上醒着,指尖捏起一小撮盐,撒进热油里,滋啦一声,香气就裹着晨雾漫了满院。油烫饼要揉得筋道,擀得薄匀,再划几道细口,油花才能渗进每一层。母亲翻饼的竹铲带着年轮的温度,饼边烤得金黄发脆,咬一口,咸香里裹着面的甜,我当时暗自品鉴,还是用油多饼才好吃啊!
后来,母亲也时不时地还变着花样,采摘校园里时令野菜入饼,像紫苏叶、藿香叶、花椒叶,甚至核桃仁都可以。洗干净后用菜刀切成细沫,加黑白芝麻在面团里,野菜的清香扑鼻,路过的邻居都过来品尝一小块,夸母亲的手艺好。在我的记忆里,油烫饼是她做饼技术里最拿手的,每次都成就感满满,一整天欢天喜地像个孩子。吃葱油饼、紫苏饼和茴香饼,是我童年早晨最踏实的底色。
1976年,地处川西北的平武与松潘之间发生了两次7.2级大地震,而平武与江油交界,正值学校放暑假。当晚,大地摇晃,屋檐上的瓦块簌簌往下掉,一时间全城断电,四周漆黑。人们都从家里往学校的大操场汇集避难。而身高1.81米的父亲,则拿着手电和钢棒,与学校其他青壮年老师在校院四周巡回值夜第二天,学校就通知老师到学生宿舍去抬出木制双层床,在操场里家家户户都搭起地震棚,塑料布蒙着顶,纱布蚊帐一挂就是一家人。一天三顿饭每家都派一个人回家做,院子里都有老师轮流执勤,一有响动,就以敲锣为号。 吃饭时间到了,各家都拿出好菜相互品尝,郑老师家的两个女儿在农村当知青,地震了就回家休假。她们一个揉馒头,一个蒸花卷,我母亲还是烙她的油烫饼,只是里面添加了新鲜的花椒嫩叶。每当饼一端出来,微微的清香和淡淡的青花椒香,惹得邻居家们都凑过来,母亲就切上一块,递给他们吃,饼上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笑。 那时的日子慌慌张张,可饼香、面香混在一起,竟把恐慌都烘得暖了些。一大院子里的人们,在地震棚里围着吃饼,父亲会掰一块给我,说“慢点,别烫着”,邻居的花卷也会递过来,你一口我一口,饼里裹着的,是患难里的热乎气。
如今,厨房突然冷了,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也藏进了时光里。偶尔,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揉面,擀皮,热油浇在面上时,熟悉的香气突然漫上来,像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饼在锅里慢慢变黄,那些早晨的暖、地震棚里的笑、一家人围坐的时光,都裹进了这熟悉的香味里。咬一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只是这味道里,多了些想念,想念母亲揉面的手,想念父亲递来的饼,想念那些渐渐失去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吃饼的日子。 风里飘着饼香,像时光在轻轻说:那些爱着的人,那些温暖的日子,从来都没走远,就藏在这一口饼香里,一想起,就暖了整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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