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

    前面大概四十公里的地方叫阿金斯科耶，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小镇，我在坐车去赤塔的时候看到了。这里有色彩斑斓错落有致的小木屋群，从山坡下一直延伸到山腰，蔚为壮观。我一直要赶在光线尚好的时候赶到这里。

    再十几公里就到了，但天上的云很厚，天色也越来越暗，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很令人沮丧。尽量往前赶吧，万一到了那里老天开眼，天色又转好了呢！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膝盖一直隐隐作痛，我想如果明天真的走不了了，那拦车吧。

    差不多能看得到阿金斯科耶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这雨下得让人抓狂。赶到阿金斯科耶的时候，天居然晴了，还露出一缕阳光。有点被戏弄的感觉，但最后的结局是好的，这就是喜剧。

    沿着小镇走了很久，木屋群始终离我很远。我后来分析，客车也许走的是镇子里面，而不是外面的大马路，所以我没能近距离的看那些木屋群。但是，阿金斯科耶可圈可点的地方还是很多。

    教堂旁边遇到一群学生，大多长得像中国人，但我确定那不是中国人。我让那其中一个女孩子给我拍张照片，背景为教堂。女孩子很乐意，给我拍完后，我也给她们拍了两张。拍完后，我连声道谢。这时候给我拍照的女孩子用汉语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喜出望外：原来你会中文？女孩子害羞的说：我只会一点点，我的英语也不好。漂亮的女孩儿。

    拍完照，看到路边有一家超市。于是进去买了些东西：两个大面包，一小瓶可乐，一大瓶俄罗斯本土的汽水，两盒奶。一共花了一百四十多块。出门遇到几个热情的俄罗斯小伙子，堵在那里不让走，一定要和我唠嗑。几个英语都very不good的人，在大街上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八千里路

    告别小伙子，离开阿金斯科耶，暂时还不知道今晚将露宿何处。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天黑。马路上有一条岔路，岔路通向河边。河边没有树林，只有几棵看上去已很模糊的树但现在已经夜幕降临，也还算隐蔽。我没有犹豫，直接冲到了河边。迅速的搭好帐篷，坐在帐篷里吃面包喝饮料，已经记不得膝盖受伤的事。

    面包14卢布一个，折合人民币两块八毛钱。这面包足有一斤多重，一个面包可以一个人吃一天。面包外面有一层烤脆的壳，金黄金黄的，很好吃。面包里面不像我们国内的面包，发酵成鸡蛋大一个一个的孔，而是有点像四川的锅盔，很密实。我真希望俄罗斯人到中国学习一咱们的烤面包技术，鸡蛋大个面团，烤出脸盆大的面包，这样一来一年得给俄国节约多少粮食啊！

    半夜听到帐篷外有狗叫。好像有好几只狗正围着帐篷哧溜哧溜的转，哐哐的乱叫。我摸起铲子，想爬起来吓唬吓唬这些狗东西。就在我准备拉开帐篷的时候，就听到嗷的一嗓子，我不确定是狗哭，还是狠嚎，我哆嗦着钻进了睡袋。

八千里路

D11  8月10日

    早上起来吃了半个面包，喝了一盒奶。只可惜是酸奶，我不太爱喝这玩意儿。帐篷比昨天还重，这里的露气实在太大，整个外帐上面全是水，拎着甩子又甩，都不济于事。早上风感觉刮得刺骨，这才几月份啊？我没有厚实的衣服，只好背着背囊不放，让身体暖和点。

    早上出门就觉得膝盖疼，左脚脚踝外侧好像也肿了起来，隐隐作疼。这种感觉很不好，一出门就开始很沮丧。

    一路起伏，离开宿营地大概35公里，那里有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镇子外面，偶遇在海关碰到的一个中国人，他就在此处开了一家砖厂，据他说，经营的还可以。那天他在海关劝我不要来骑车，列举了种种危险，最后说：就算是有人拿一百万，让我一个人在俄罗斯骑自行车，我绝对不干。

    他本来开车去赤塔，迎面错过我，又调头回来。站在路边，聊了十几分钟。最后再三叮嘱我注意安全，千万不要随便的村子附近搭帐篷，因为酒鬼。告诉我说，再往前一百公里，过桥有一个小村庄，那里的民风很好，酒鬼很少，今晚可能考虑住在那里。他如果不是去赤塔办事，就让我去他砖厂玩两天再走。

    告别中国老乡，开始觉得屁股疼，屁股昨天都已经有点不给力。疼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中午时分，今天要按时开饭。路旁找了个地方，煮了两包方便面，勉强吃完。接着赶路。膝盖疼，脚踝疼，屁股疼，搭车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前天停车吃饭的时候我认真的看了我坐的客车，前后左右都写着526。这526路客车，一定是往返于赤塔和后贝加尔斯克的。

    一步一回头，但还是在我没回头的时候错过了一辆526。有些懊恼的走在路上，才三点多，一定还有526回后贝加尔斯克。

    一条长长的上坡，跟川藏的上坡都有一拼了，长而且陡。我在上坡上边推车边骂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这么长这么陡的坡。前拔也一直有毛病，始终挂不到最小盘，每次用最小盘都要用脚踹。

    就在我气喘吁吁的快到坡顶时，又一辆526呼啸而过，我简直都要疯了。已经快五点，今天不会再有班车了。

八千里路

    好在走完上坡就是下坡，下坡让人稍觉安慰。下完下坡，又是没完没了的起伏路。六点，终于赶到中国老乡说的一百公里处，但是没有看见桥，村庄到是有一个。天气还早，我不打算住在村子里，但我的水已经因为我准备搭车而倒掉了大半，现在已经没什么水。所以我必须去村子里弄点水。

    我正站在一个坡顶四处张望时，一辆丰田轿车停到了我跟前。四上下来三个人，一看不像坏人，他们乐呵呵的和我打招呼。从他们的言行判断，他们一定是认识我。但我却没有一点印象，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们。他们一点英语也不懂，我们根本没法交流。凭着肢体语言，我们一起拍了照，相互留了电话号码。

    他们上车要走了，忽然又下车来，指指我的自行车，又指指车尾厢；指指我，又手指指后排座。我明白了，他们要让我坐车！

    OK! Thank you Thank you ！

    我们没法交流，开车的小伙子把音乐开到了最大，俄罗斯摇滚。激昂的音乐，震得车厢都快爆了。司机转回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我，意思是问我受得了不。我不住的点头，OK，OK！

    夕阳西下，草原上的黄昏十分迷人，只是坐在摇摆不定的车上没法拍照。我心里一直盘算，到后贝加尔斯克是几点钟，今晚是否还能过年关。我正入神，车停下来了。他们用手势告诉我：他们将右转，穿过铁路去对面的村子，不能再送我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帮我取下自行车和行李，一一拥抱。我送给年轻司机一条我用过的头巾，作为留念。司机吻了一下头巾，高举着头巾挥手与我告别。纯朴的俄罗斯人。

    查看地图，三十公里到达博尔贾，一百三十公里到达后贝加尔斯克。往前赶赶，哪里天黑哪里住下。

    路边一停车休息点，院子里没有一辆车，也没看到一个人。我把车推进院子，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冒出来，大声的说：吃饭，吃饭！估计他也只会这句中文。我拿出我的矿泉水瓶子，示意他我需要水。中年男人接过瓶子，转身往屋后走去。我本来想跟过去，但我听到响成一片的狗叫声，算了。

    中年男人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我接过水，指着餐馆问他：Cola？他回答Yes。走进餐馆，第一感觉里面很干净。吧台上一个俄罗斯中年女人热情的为我介绍食物，我一次次的比划告诉她我听不懂俄语，她似乎没明白。我大声说Coca-Cola，她这才反应过来我只要可乐。她指了指她的货架，所有饮料都在上面。没有可乐，要了一瓶别的，尝尝俄罗斯本土的饮料。

    拿完饮料，我看到货架后面的厨房里有中国的韭菜合子一样的东西，我把计算器递过去，问她多少钱。她摁了一个数字：30。我第一反应就是折合人民币多少钱，6块，还行，吃得起。原来厨房里面还有人，那人拿了一个像韭菜合子一样的东西，大概加热去了。过了几分钟，食物出炉了。外面好像是油炸过的面皮，里面是牛肉，纯牛肉，没有加别的东西，6块钱还是值的。味道不错，吃完又要了一个。吃完东西，外面已经黑下来了。我茫然的走到门外，今晚我住哪呢？

    出门又看到那个男人，他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我比划着问他马路对面的草地上能过夜吗？他回答说OK。二十袋方便面，都没怎么吃。我拿出两袋方便面递上去，他客气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了。我转身推车，他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袖子。我回头看他，他把拳头在自己脸上比划，然后又指指他家院子后面的空地。他大概告诉我说：马路对面的草地里可能不安全，说不定有酒鬼会揍我，让我住他家院子后面会安全些。我说：Thank you，Thank you！

    两包方便面，换来中年男人家院子后面的安全之地，这就叫交易，或者说是交情。

高原流浪者

几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看文章。
写的好，辛苦了。
希望接着看后面的经历.......

老邪

太美，好文笔！俄罗斯有在马路边卖东西的？一个小孩那张？

老邪

如果你早点说去外国，我该叫你帮我买点外国东西回来，国外的东西不掺假！

青年文摘

我曾年青过，可没你那样奋斗过，努力过，你此生无憾了。

八千里路

D12  8月11日

    早上露气仍然很重，收起的帐篷也仍然能甩出水来。水是甩不干的，所以帐篷一如既往的沉。沉就沉吧，今天最后了一天了。

    在一片狗吠中，我收拾好了行李，推着自行车往马路上走。小餐馆的女主人已经起床，站在门口打电话。看见我过去，女主人边打电话边朝我点头打招呼。我停下车，从驮包里拿出两袋方便面送给女主人。她开始很客气的推辞不要，但最后还是很高兴的收下了，说了一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俄语，应该是些感谢的话吧。

    昨天与俄罗斯朋友分手的地方有一块路牌，标示距离后贝加尔斯克130公里。昨天走了4公里，现在距后贝加尔斯克还有126公里。为了早点赶到海关，今天起的特别早，出发时看了看码表，差五分才五点钟。如果按15公里的时速前进，八个多小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多就能到达后贝加尔斯克。当然，这是只一种理想状态。

    在这个季节，俄罗斯的清晨总是雾气蒙蒙，一直都没有看到过朝霞。薄薄的雾气在前进的路上若有若无，雾气里裹着一丝丝寒气，四处乱窜。穿着单薄的速干裤，腿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

    这是一段没什么起伏的平路，草地、村庄和小树林，早以司空见惯。离博尔贾几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和别的地方的小树林不太一样，似乎一整片都是枯木。在八月初的这个季节，虽然已经有些凉，但确实还不到秋天，光秃秃的树枝却让人产生严冬的错觉。几株幸存的绿树，在一片灰扑扑色彩显得中格外突出。它告诉人们，它还活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枯死的树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后一直都矗立在原地，没有人去动过他们。

    一列火车从树林背后开过来，内燃机车头冒出的白烟，像冬日里的人们嘴里喘出的白气，把人带进无限的关于冬日的遐想。咣当、咣当，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很悠闲，像俄罗斯的生活节奏一样慢。

    迎面开过来的车渐渐的多了起来，俄罗斯起床了。码表显示，北京时间六点，当地时间已经八点了。前面看上去像村庄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博尔贾。

    也许博尔贾就是一个大的村庄，没有像阿金斯科耶一样整齐的街道和明亮的教堂。也许有，只是我没看到。沿街的路上长着些杂草，陈旧的街道显得有些破败。尽管车不多，人也没几个，也没有看到违章监控设施，但人们都习惯性的等候红绿灯。人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等红绿灯，特别是行人，总给人异样的感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行人等红绿灯了，确切的说，是一直都没有看到过。如果说看到过，那就是被戴红袖套的老头老太太，挥着小旗，吹着口哨，怒气冲冲的拦下来的。

八千里路

    博尔贾不大，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吃的东西还不少，还有大半个面包，方便面数袋。买点喝的饮料，今天就能对付过去。路边一个三四米见方，很方正的小屋子，像我们国内的报刊亭。小屋子的一侧，开着一个比一本杂志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小窗户用玻璃挡起来的，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小屋子外墙上大幅的可口可乐广告告诉我，那是一家小卖店。我趴在小窗户上看了看，证实了我的判断，我看见了一些糖果和小日用品。但我不确定这个小窗户就是用于交易的窗口，于是围着小屋子转了一圈，除了一扇紧锁的门外，只剩下那个小窗户。

    Hello！我敲了敲窗户，里面没有动静。我又敲了敲，这时我看见一个物体动了一下，转动一点角度我才看清，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俄罗斯妇女，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在摁计算器。她没有看我，拿笔的手朝我摆了摆。也许这个小买店还没有营业。我看看四周，没有看上去像小卖店一样的地方了，我还得在这买。

    Hello！我又敲了敲窗户。这时屋里的中年妇女停下了手里的活，把脸转了过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表情可以看得出，她不高兴。中年妇女的嘴在动，应该是在说什么，隔着玻璃听不到。就是不隔着玻璃，也不会知道她说的什么，因为我不懂俄语。

    我想，我是打扰别人了。

    再往前走走，如果找不到买东西的地方，我就要再返回来。马路对面，一个高出地面很多的厨窗里摆放着很多酒，我不知道那是餐馆还是商店，决定过去看看。从台阶上去，推开玻璃门，原来这里是一个超市。踏进超市，一股暖风扑面而来，显然是已经开放暖气了，这可才八月份啊。

    这个超市里的商品有一部分是可以自己选购，但还有一部分是在柜台里面，顾客根据自己的需要，让营业员代为选取。饮料正好在柜台里面，我比划着让营业员拿一瓶可乐给我。但可乐没有小瓶装的，只有1,5升的大瓶。于是我拿了一瓶俄罗斯本土的一种汽水，一升装，好像是23卢布，折合人民币4块多钱。

    无意中看到柜台上的小架子上有巧克力，听说俄罗斯的巧克力很便宜，凑近一看，果然不是很贵。一百好几十克的巧克力，四十几卢布，折合人民币十块钱左右。我自己从架子上取了两块下来，放在收银台，我寻思着再买点啥。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冰柜，里面盛着各式各样的冰淇淋。尽管天气很凉，我还是决定买一个尝尝，这可是正宗的俄罗斯冰淇淋。25卢布，相当于人民币5块钱，比起国内的冰淇淋，不算便宜。

    买完单有点不想出门，超市里实在太暖和了。很想把冰淇淋在超市里吃掉，但我不知道这合不合符俄罗斯人的生活习惯。为了尊重他人，我还是推开门，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吃完了冰淇淋。说实在的，5块钱人民币，物有所值。味道不错，真的不错！

吃完冰淇淋，感觉格外的冷。鬼使神差，转身回到超市，竟又买了一个同样的冰淇淋。后来觉得应该买一个不同口味的吃吃。甜食总是充满能量，吃了两个冰淇淋后觉得格外有力气，翻身上车，一阵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