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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边飘的那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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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01:23: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01:22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1)

    前言:这是些零乱的文字,记录着小人物的小故事,谨以此祭奠那些在奋斗中逝去的青春,在追寻中流亡的爱情。

    深圳是个好地方,它可能会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但是,你不该来深圳,因为这里绝对可以让你失去你的所有。这句话是程俊说的,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但程俊却矢口否认,他觉得自己逻辑思维一向清晰,不太可能说出这样前后矛盾的病句。但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只能是程俊说的。他们说,很多哲言都是前后矛盾的。

    程俊确实记不得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所说过样有“哲理”的话,而且他根本搞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既然大家都说是他说的,那一定就是他说的了。只要大家都认为是事实的事,那它就是事实。很多时候,所谓的事实就是这样认定的。程俊觉得,如果那句话一定是他自己说的,那就只能是他酒后的胡言乱语。

    就是这句胡言乱语,曾被程俊的朋友们广泛借用,失意的时候就说:我不该来深圳,真的不该来。最具讽刺意味的是,程俊用自己的经历去应验了这句据说是他说的,而且富有“哲理”的魔咒。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你不该来深圳。你拥有过什么都不重要,如果失去对生命的信仰,那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程俊说,是的,我不该来深圳。

    程俊静静的躺着。他感觉自己像一艘正在渗水的船,在黑得狰狞却又风平浪静的夜里,悄无声息的慢慢沉向海底。时间、空间,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将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他的内心空空如也。寂静中,程俊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清晰,如同缓慢而沉重的2/4拍鼓点;死亡的气息不动声色的扑面而来,仿佛是在空气中沉淀了几十年的尘土,带着古老而繁杂的霉臭味。程俊明白,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了。

    程俊没有想过自己死后会下地狱还是上天堂,这些都不重。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在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正是他想要的。找不到活下去理由,那就结束这一切吧。

    雪白的月光跨过对面的楼房,从窗户的空隙中挤进来,撒在米黄的地板上,若有若无。程俊想起了曾经从天边飘过的那片五彩斑斓的云,它是否还茫然的浮在天空,随风而动?

    死,有若干种死法。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救人舍已、为真理就义,或者为爱情献身,这种种死法都比他现在这样的死壮烈千百倍。哪怕被汽车迎面撞飞惨烈而死,甚至是被枪毙,都比自杀强。人,固然都免不了一死,但他不想就这样委琐的死去,他后悔了。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程俊并不惧怕死亡,但他确实有些后悔。他明白,所有的后悔都不济于事,他的大脑已经不能再指挥他的肢体,他连打电话报警的能力也没有了。而且,他还意识到他的思维也正在一点点消亡,死神即将把他揽入怀中。

    记忆像倒垂的袋子被慢慢的松开了袋口,往事哗啦啦的倒了出来,一地都是,无法收拾。不管他愿不愿意触碰,一切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仿佛发生在昨天。

    深圳的这些年,像一部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电影,每个镜头却又都那么真切。这么多年过去了,深圳这座城市似乎一切都还依旧,多了几栋高楼,道路更加拥挤而已。然而,对于程俊来说,一切都早已面目全非。

    2002年,和千千万万闯荡深圳的人一样,程俊怀揣梦想,憧憬着仿佛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踌躇满志的来到这座梦想中的城市。深圳,是梦开始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梦都能成真,最糟糕的是,有些梦一开始就是恶梦。

    这一年,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年头。程俊去深圳的日子是那年国庆长假的第一天。20021001,很对称的两个数字,后来程俊一直觉得这两个数字怎么看都有终点回到起点的意味。

    程俊,四川乡下出生并长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孩子。高考落榜,后来从军,服役四年后,和绝大多数农村入伍的孩子一样,最终还是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复员后,又去上海滩混了三年。这些经历,他以前从未想到过。他曾开玩笑说,他是个没有理想的人,他最远大的理想就是做个很有理想的人。

    表哥黄正不经意的一个电话,改变了程俊的人生轨迹。人的一生,总有那么些在当时看来是不经意的事,但它实实在在的改变着一个人一生的命运。那时程俊正在上海的公司上班,意外的接到表哥的电话,表哥问他现在收入怎么样。程俊说还可以,每月能有三千来块钱。表哥说,三千块有点少。程俊问他多少才不算少?表哥说,在深圳,一个月万把块钱都算很少了。程俊表示惊讶,问他做什么工作会有那么高收入,表哥说做保险啊,想去的话他能帮忙。

    对保险一无所知的程俊决定辞职去深圳,有月薪一万多的工作不做,除非头脑不正常。金钱与财富,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吸引人。后来程俊才知道,有些工作到是可以使人正常的头脑变得不正常,比如那时的保险行业。做保险确实是个很不保险的行当。

    2002年去深圳,还需在当地公安局办理边防证。程俊怀着对深圳的一片敬畏之情,花了四十块,领到一张戳着公安局大印的纸片。程俊虽然在上海也混了几年,但领到边防证的时候,仍然有拿到美国绿卡一样的兴奋。上海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但深圳不一样。至于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最主要还是去深圳要多张边防证。

    关于深圳的传说听得太多,那个年代在深圳发了财的人比比皆是,似乎只要你愿意弯腰,就一定能捡到金子。一个擦皮鞋的,一年挣个十来万,那绝对不是吹牛。听说90年代初在皇岗口岸擦皮鞋的,每天都能挣几百块。香港人过来,修个鞋拿一百块,啪往箱子上一扔,啥也不说,扬着脸昂首阔步的径直走了。那时候的香港人比现在阔绰多了。

    飞机降落在宝安国际机场。走出机场,程俊确实有点意外,这温度能足有30多度。此时已是金秋时节,内地已经开始穿外套。以前听说深圳的冬天不用穿毛衣,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这的冬天的确不用穿毛衣了。程俊有些潜意识的兴奋,他已触摸到了深圳的与众不同。程俊把外套脱了抱在怀里,四处张望,表哥黄正说好要来机场接他。

    程俊正左顾右盼,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表哥黄正。黄正西装革履,戴着名牌手表,头发梳得蚊子拄拐杖也站不稳,和几年前在老家的形象判若两人。

    黄正一边意气风发的招呼程俊,一边帮他拎行李箱。程俊问:“哥,从这坐车到市里得多少钱?” 黄正诡异的笑了笑:“跟我走就知道了!”

    黄正领着程俊来到机场停车场。硕大的停车场,停着成百上千台车,很多车是程俊从来没有见过的名车。黄正打开一辆黑色本田雅阁的后备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上车吧,我刚买的!” 黄正的一句话,掰着指头算也只有七个字,但是如果不小心掉地上,估计能把水泥地砸出十四个坑,这足以看出黄正说这话时的自豪。真皮的坐椅,铮亮的仪表盘,可以打开的天窗,程俊感慨不已,也就两三年不见,黄正的变化已经让他生出几分崇拜。深圳那时流行这么一句话:有钱可以为钱自豪,没钱可以为未来自豪,既没钱也没未来的,也可假装自豪。

    出机场停车场,黄正付了三十五块停车费,程俊不明白机场的停车费为什么那么贵,他也没有问,不能让人觉得他老土。

    宝安机场出来,崭新的雅阁开始在双向六车道的广深高速上飞驰。深黑色的高速路在车轮下飞快的向后倒退,仿佛世界已经被程俊踩在了脚下。金灿灿的夕阳,把这个陌生的世界打扮得像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天边飘着一片金色的云,有着强烈的黄金质感,沉甸甸的快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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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01:40:00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02:28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2)

    程俊心里飞快的规划着将来,两三年后,他也要有自己的车,而且还一定要比表哥的车好。程俊深情的望着窗外,心里充满了得意,这种得意从心底泛起,一直涌到嘴边。他当时的笑容,能让那时的阳光自己觉得惭愧!程俊为他的未来自豪着。

    十几分钟后,车到同乐边检站,边检站的武警都实枪荷弹。几个新兵装模作样的核对了哥俩的身份证和边防证后放行。

    著名的深南大道上车流滚滚。的士和小巴在路上疯狂的飞驰,不时的玩着惊险的超车特技,程俊感叹司机们娴熟的车技,如果给他们每人发张F1的驾驶证,保证他们都会成为世界级的赛车手。可能这就是程俊对深圳快节奏的最初印象。

    黄正不时的以主人身份介绍着路边的建筑:这是联想大厦,那是招商银行总部大厦;这是华强北电子市场,那是小平画像;这是深圳证券交易所,那是地王大厦等等。听黄正那语气,仿佛这些建筑虽然不是他建的,但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程俊心里嘀咕着,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平衡。

    雅阁在地王大厦后面一个停车场停了下来。七十九层的地王大厦高耸入云,是深圳最高的建筑,程俊不曾想,他居然会在这座大厦的二十九楼开始在深圳的第一站。下车往前走不到两分种,来到几排有些陈旧的楼房前,这就是很多没有去过深圳的人也知道的地方——蔡屋围。黄正住的算是小区房,80年代建的那种,开放式,没有门卫。后面紧临的是蔡屋围城中村,村里的这些建筑的统一特征就是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特别小,因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地主们要以最大密度,来构筑他们一劳永逸的出租屋。这些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大都只有两只胳膊加起来的宽度,也就是相邻两座楼里的人能相互握手,所以叫握手楼。

    就是这些握手楼,给这些村里的土著们创造出了让人羡慕忌妒恨的收入。程俊后来在上沙村住的那间出租屋的房东,一个月能收20多万房租。想想都觉得不绑架他儿子对不住自己良心,更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个有钱房东的爹呢,哪怕是做一天他爹也行。

    黄正单身,和单位同事合租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里住着四户共计四人。程俊暂时和黄正住一个屋。另外三位,一个是老刘,所有人都叫他老刘,至于他的全名,直到程俊离开那个屋子也没有弄清楚;和老刘在客厅住上下铺的是汪富贵;另一位住在小房间里的人后来成了程俊的上司,叫吉宏亮。

    老刘,东北人,不太爱笑,一副憨厚的样子。但他能忽悠人,典型的“本本分分的撒谎,老老实实的骗人”的东北骗子。“把死的忽悠活”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一点不为过。就是凭他沉着的忽悠本领,把他在保险公司的团队带到一百多号人。后来这一百多号人为老刘创造了神话般的收入。

    吉宏亮,河南人,更是不折不扣的骗子。长着个大蒜头一样的鼻子,又爱吃生蒜,看到他的鼻子就似乎能感觉到大蒜味扑面而来。此人说话时两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时刻瞄着周围的一切,怎么看都不像好人。不怪大家对河南人有偏见,这个家伙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后来经过“精算师”老刘的计算,吉宏亮的谎话概率是98.70%。这是一个不太成功的骗子,骗到后来在保险公司就剩他自己光杆司令,到是骗到一贤惠的潮州老婆。

    汪富贵,江西人,神奇得很。一米六几的个子,其貌不扬,但很有特长,主要是勇于挑战自己。他可以每天把别人贬的一文不值,而把自己夸成一朵花或数朵花。在保险公司入职不到一个月就打起了前台女孩子的主意。前台的女孩子都是公司的门脸,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因此前台也总是人来人往,大多为男性。富贵竟然选了一个身高一米七五,长得像张曼玉的女孩子尹倩作为追求目标。不用想,他无疑是选择了自杀式的进攻。他每天高唱着“爱拼才会赢”,神经质的近似疯狂的上班,抠女(广东话:追女人)。直到程俊离开保险公司,富贵也没有任何进展,但也没有放弃。在程俊看来,富贵也是个骗子,只骗自己的骗子。同时也是程俊见过的最有追求的人。

    这天晚上,程俊和黄正同屋的几个同事一起,在红桂路的东北饺子馆海吃了一顿,黄正请客,这几位骗子拼了老命的点菜,点了一大桌子,吃到打嗝能从眼睛里挤出猪肉炖粉条。他们边吃边高声的谈论着工作、金钱、女人。在他们口中,金钱是赤裸裸的,女人也是赤裸裸的。他们也不在乎有谁听到他们那些低俗甚至下流的言语,深圳的人们都很忙,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从来没有闲功夫管别人的闲事,除非是你的钱从口袋里漏出来,砸到了别人脚。借着洒劲,这伙人相互挖苦,相互吹捧,豪无顾忌的笑声振得杯里的酒几乎要洒出来。

    没吃完的菜最后打了几个大包带回住处,深圳人很节俭。黄正告诉程俊,请这几位,只能在饺子馆,去酒店能把你吃哭!

    为了给程俊接风,黄正请大家唱歌。晚上八点,凤凰路金龙玉凤夜总会。黄正不停的和那里各路人等打着招呼,看来是常客。一进大门,里面所有的灯光都浑浊不清,大堂站着两排衣服用料极为节省,穿得漏洞百出的女人,淑女一样的和进去的每个客人打招呼。

    包房坐定,一个年龄大些的女人马上领来一批年轻女人,就是传说中的“xiaojie”(注:因系统会把这两个字默认为不良信息,所以用拼音)。xiaojie们像刚吸过人血的僵尸,实在吓人。细看她们个个血盆大口,昏暗的灯光下,两粒红色的眼珠子镶嵌在惨白的脸上。黄正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一遍,“搞什么东东,叫阿耀过来!”黄正不满意的嚷嚷,后来知道阿耀是这里管xiaojie的。老女人满脸堆笑的凑过来:“那我再换几个?”。程俊后来每当看到天桥上卖黄碟的女人,总是能想起夜总会的老妈子,尽管她们之间没有太多关联。

    老妈子领着这一帮人出去了,黄正告诉老刘吉宏亮:要xiaojie的话小费自己给啊!黄正终于在老妈子领来的第三拨人里挑了一个比较肥大的女人,看上去像铅球运动员。程俊很纳闷,表哥的眼光这是怎么了?比起老家里以前的老婆,这个女的连狗屎都不算。唉,品味!

    程俊想了想在上海的女朋友夏芸,找xiaojie这事就算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很老土。程俊在方面还是比较保守,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

    富贵发誓要做好人,因此,富贵留在家里给尹倩写诗还是情书搞不清,反正就是在写什么东西。老刘和吉宏亮犹豫了大半天,还是各自选了一个并无特色的xiaojie。老妈子朝程俊挤了挤眼:“靓仔,你自己干唱歌多没意思啊!”程俊瞄眼睛也没抬:“我同性恋不行啊?”老妈子领着那一群妖精颠颠的走了。

    这几男几女都顾不上唱歌,活像几只饿了多日苍蝇,落在了几块捂了多日的臭肉上,只只苍蝇都张牙舞爪,手忙脚乱。这个包间里,男人们最真实的一面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程俊自己一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歌,也不管这一伙人做什么。老刘膀胱不好,没喝几杯啤酒,就不停上厕所。趁老刘上厕所的这个空档,他的那个没特色的货像幽灵一样的凑到程俊面前,一只手搭在程俊肩上:“靓仔,陪我玩玩色子吧,来嘛!”娇滴滴的声音让程俊身上的鸡皮疙瘩几乎要掉下来。在这个女人说话的功夫,嘴就伸到了程俊的脖子里,口红蹭了程俊满脖子都是,弄得他像刚被人揍了一顿。这让程俊很厌恶,一甩膀子,撂下一句话:“不明白同性恋啥意思还是咋的啊?!”xiaojie没趣的在老刘回来之前挪到了老刘的位置上。

    嘈杂的包房里,程俊拿出手机,给女朋友发了个短信:我到深圳了,有点累,我先睡了,晚安!这是程俊对第一次夏芸撒谎。

    十一点半,黄正让程俊一人个打车回住处,他自己就不回去了。不用想,几个人都知道他是要去哪里,以及做什么。深圳人不会压抑自己的需求,无论性别,只要有恰到好处的时机。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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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椅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13:34:23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3:45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3)

    的士在不算晚的夜里开得飞快。那时深圳的车还并没有多到拥挤的程度,又是晚上,路上顺畅得很。窗外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妖艳的闪烁,如同燃放的烟花,从窗外一闪而过。深圳的的士司机很实在,不干没用的事,哪怕是聊天。你不问他,他是绝对不会理你,就算你问他了,那也只是一问一答的状况。不像上海的的士司机,不失时机的跟你搭话,故意时不时的讲几句上海话显摆。上海本地人显摆自己是上海人,外地来的司机也极力企图证实自己也是上海人。更不像成都的的士司机,不管你听不听,都滔滔不绝的给你讲时事政治,花边新闻。如果看你真的没兴趣,就在对讲里和同行们天南地北的神侃。程俊试着与旁边这个似乎愁容满面的司机交流,程俊问他哪里人,司机回答简单直接:攸县。接着便再没有多的半个字,程俊也觉无趣,便不再和他搭讪。后来知道,湖南攸县半个县的男人都在深圳开的士,其实有些司机并不是攸县人,别人问他他也会说自己是攸县人,这样回答他便省了你很多还要往下问的问题。

    这一夜,程俊并无多少睡意,他在想,或许这就是他今后的生活,他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灯红与酒绿。尽管他不好这一口,但他还是觉得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挺有成就感。

    一直到黎明,外面都还是很多人在游走,鬼魂似的。有男女打情骂俏,有酒疯子骂人,有士多店伙计在搬东西,嘈杂的声音一夜都不绝于耳。程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夜。这一夜程俊似睡非睡,想了很多。他并不是太清楚保险公司做什么,但听说很能挣钱,一个月能挣好几万,黄正就是例子。他想也不要每月几万块,有一万块就行了,一年也能有个十来万,等安顿下来就去上海把女朋友接过来,婚结生子,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程俊虽然也有理想,但并不远大,他觉得将来在深圳有车有房子,挺直腰板做个深圳人就行了。程俊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个理想并非不远大。

    国庆七天假期,程俊无事可做,能做的只有吃喝玩乐。

    表哥黄正对公司的管理和薪酬制度极为不满,正寻找合适的机会跳槽,他不愿把程俊安排在他手下,因为如果他离开,可能会对程俊带来不好影响。长假后的第一天,程俊拿出在上海专门买的西装,穿上雪白的衬衣打上领带,把皮鞋擦得铮亮,成了吉宏亮手下的兵。

    进入保险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考取保险代理人资格证书,相当于上岗证,没有资格证就不允许展业。考资格证前要先在公司报名,学习一个月,然后接受保监会的考试,考试通过才能领到代理人资格证。程俊报了名第二天,就坐到了地王大厦的四楼教室,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上课的感觉让人觉得颇像上学,不同的是这里的学生从十七八岁到六七十岁的都有,有初中没有毕业的餐馆服务员,也有做过白领的博士后,这些人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加入保险事业,赚取自己辉煌的未来!所有人都对这个行业充满了期待,都在做着一夜暴富的梦。每天都会听到有人说,谁谁谁又签了一张二百万的单,又能拿到几万块佣金,你听听,难道这还不诱人吗?

    进入保险公司的门槛很低,用程俊的话说就是只要是个人都可以,这让程俊有些失落,本也为都是些精英。他又反过来想,只要能赚钱,又干吗在乎与谁为伍呢?
  

    保险公司玩的就是大数法则。无论你什么学历什么背景,只要愿意进入公司,都来者不拒。只有有业绩才会有提成和工资,对于保险公司来说几乎不需要成本。在这些不断加入又不断离开的人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能做成大单,给公司创造业绩。就算一个没有,保险公司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新进的员工中,很多人为了拿到一千到两三千不等的工资,先给自己买了保险,然后再动员亲戚和朋友买。很不情愿但又抺不开面子,最终很多人以帮朋友忙为目的或多或少的买上一份或几份保险。等这些员工有限的资源枯竭,发现自己并不是做保险的材料而怅然离职时,保险公司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上课每天只上上半天,下午自己复习或者出去所谓的拜访客户。教材虽厚,但对程俊来说,至少不算是件难事,他对轻松拿到证书充满了自信。因为学生的文化底子不一样,所以老师讲的比较慢,程俊有些不屑这些课程。

    下午程俊要么在家看书,要么到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拜访客户就免了。因为程俊在深圳除了黄正黄正外,还不认识一个人,他现在也还不具备陌生拜访的能力。每次经过市委外头那块高大的牌子,程俊都要在那里站上一会儿。站在“改革开放才是硬道理”几个巨大的金属字下,他觉得自己离伟人很近。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考试。

    黄正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忙得整天都见不到人。那阵子他做银行代理,负责十几家银行的业务。银行代理,简单的说就是保险公司让银行帮忙卖保险。银行的人最知道谁有钱,谁最买得起保险。银行代理尽管提成很低,每个月下来业务量却大得吓人,黄正的收入不菲。

    这天黄正向分公司老总请示,准备请银行行长吃饭,想让公司把费用报销了。分公老总想都没想,就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顿饭没咋吃就吃了七千多,又给行长送了一瓶五千多块的五粮液。结果到了报销的时候,公司只给黄正报销五千块,分公司老总说公司有规定,只能报销那么多,这都已经很多了。还假惺惺的说这事他也很为难,并装出十分同情的样子。黄正气的啥也没说,自己垫了另外八千多块。黄正报销的事没两天行长就知道了,认为这个年青人做事大气,有前途,值得帮一把。行长下死命令,每个营业网点当月必须完成140万的保费。行长一句话,黄正第二个月的收入放就增加了四万多。黄正说,舍不得花小钱,就绝对挣不了大钱。

    对于很多人来说,八千块是不能算作小钱的。只有掏得起八千块而不当会事的人才会这样说这样做。黄正所以出手这么大方,是因为这时候他手里确实有点钱。这个时期的黄正,也正是财富和野心急剧膨胀的时期。黄正的发家史略带喜剧性,令很多人羡慕不已,特别是老刘吉宏亮人等。

    黄正刚到深圳,有着一段血泪史,他也懒得讲那些事,但他的朋友同事都隐约知道他睡过火车站的长椅子,住过桥洞,十块钱花三天。更过过无饭可吃,无觉可睡的日子。在深圳,这样的事比比皆是,人们已经不再把这些当回事。程俊暗自庆幸,无论怎样,他还有个表哥在这里,这些永远都轮不到他碰上。

    后来黄正阴差阳错的来到保险公司,又阴差阳错的认识了一个香港人的二奶,就是这个二奶,让他在深圳挖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上世纪末的一天,黄正身着廉价的西装与革履,很迷茫的走在深圳的大街上。因为公司没有底薪,如果说有,那也是需要达到一定业绩才能领取。没有钱的日子怎么过,当然不用说,黄正也不例外。


    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有所作为。以前他还买彩票,梦想着彩票可以中五百万。现在他也不买彩票了,一是因为他已经没钱买彩票,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失去了中五百万的信心。他的内心不如富贵的强大。黄正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迷茫的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好运从天而降。他被一辆开得并不快的宝马从背后撞倒,这件事极像突然间中了六合彩!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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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14:31:35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4:55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4)

    操,敢撞我?!老子正愁没地方吃饭呢!满肚子的火,现在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泄。他黄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觉得也无大碍,拍拍西装上的灰尘,骂人的话都想好了,开宝马怎么了?撞到我算你倒霉。黄正几步冲上前,一把扯开了车门。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啊?!骂完才看清车里坐着一个满脸惊慌,手足无措的女人,两眼很无助的看着他。女人二十几岁的样子,尽管惊慌,但一点也不打扰她的惊艳。黄正见此情景,怒气莫名的消了一些。


    这个女人虽然开的是宝马,但显然是个新手。女人下了车,垂着的两只手不停的发抖,双腿也打个颤,面如土色,看样子撞人的比被撞的吓得还厉害。男人,总是会怜香惜玉的。黄正一看她这副样子,况且又是美女,还能说什么呢!他到是反过来安慰别人。我没事,我没事,你坐回车里先。女人战战兢兢的坐回了驾驶位,发抖的双手,似乎放到任何地方都不太合适,看来真的吓坏了。


    后面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龙,喇叭按得震天响。黄正见此情景,大义凛然的对美女说:你坐边上去,我帮你把车挪到路边。美女没有思考,也没推让,机械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黄正启动宝马,并不熟练的把车开到了路边。


    美女这时已经稍稍缓过来,怯生生的说:“先生,既然你都把车给我挪到路边了,就顺便帮我开回家吧,我这样子可能开不回去了”。黄正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开就开吧,再说,美女都说话了,求之不得的事。


    “住哪呢,靓女?”黄正问。
    “宝安南路。”黄正心中窃喜,老子也住那里。


    宝马在那所高档住宅的楼前停下来。到周末,这栋房子楼底下,停的全部是香港牌照的车,平时车到不多。不用多想,人们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黄正停好车,下车就要走。美女悠悠的说:“今天真不好意思,把你撞了还让你开车送我回来,咱们也算认识了,上楼坐坐吧,喝杯茶,家里就我一个人。”语气中特别强调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家里就我一个人”,其实这句话隐藏着很深的潜台词。黄正想既然别人这么热情,上去坐坐就坐吧,反正我是男人,又不会吃什么亏。


    黄正跟这个女人上了楼。一套一百二三十平方的房子,里面有各种高档家具家电。庞大的背投两旁,放置着光看样子都很奢侈的音响。这套家庭影院,应该价值不菲。一切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屋里收拾的特别干净,用“一层不染”来概括一点不为过。茶几上一个雅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散发出阵阵香味的百合花。黄正后来回忆说,那束百合花的味道很性感,让他们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后果就间干了本不该干,却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花瓶旁边摆着几本有关金融的杂志,透过没有关上的书房门,还能看到一个大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书。这一切让黄正心生困惑,这和想像中二奶的居所有很大不一样。在黄正的想像中,这些女人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格调,屋里就算不是邋里邋遢,至少也不会这么整洁,范莉莉的房间甚至还有一点点书香气息。


    黄正否定了自己一开始的判断,心里暗暗的想,可别把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当二奶。然而,黄正这时才算真正判断失误。此女人叫范莉莉,上海人,硕士研究生学历,金融专业,二十八岁,做二奶已有快三个年头,包养她的是一个香港老板,十天半月来深圳一趟,有时一个月也不会来。


    忘记交代,程俊的表哥黄正,也是当兵出生,一米八五的个子,高大帅气且爽朗。显然,这条寂寞的女,已经对黄正产生好感。两人从一开始就一见如故,无话不谈。反正大家都不认识,范莉莉想,你知道我是做二奶的又怎么样,深圳这个地方笑贫不笑娼,况且她也不能算娼。二奶也算是个比妓女高尚不知道多少倍的新兴职业,虽然不能为之骄傲,但也用不着自卑。黄正也想,我什么都没有,难道还怕失去什么不成。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仿佛他们的相识是前世就在佛前求了五佰年一样。就在这个充满激情的下午,在百合花的引诱下,黄正上了范莉莉的床。在这座寂寞的城市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一次黄正喝醉了酒,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他那天下午和范莉莉从客厅到卧室,再从厨房到阳台,两个人都欲仙欲死。
“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阳台”这句话后来成了大家炫耀自己功能强大的口头禅。


    范莉莉不愧为现代女性,她认为,凭她的本事,十年之内拥有现在的一切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她现在已经提前十年享受了这一切,变相的,她的生命增加了十岁。程俊没有办法去判断这个说法是否正确,的确,他找不到任何判断这个说法对错的标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艳遇,不但带来了黄正生理上的满足,而且,也为他的财富积累打下了基础。我本善良,范莉莉也不例外。后来的日子,范莉莉变着法子的帮黄正,先是在黄正那里买了一笔不菲的保险,后来又创造了二奶保险理论,号召了一大批同行先后买了超过两千万的保险。黄正由此挣到了几十万佣金。二奶保险理论是认为,她们都是吃青春饭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包养,如果有一天失业,她们什么都不会,将来的生活会是很大问题,虽然有固定资产,但固定资产又不能创造价值(其实也不然),所以她们要求包养人,以保险的形式另付一笔她们将来的“安置补偿”。这个理论很奏效,得到了大批er nai团的支持。黄正从er nai那里挣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程俊在上课时认识了几个朋友。一个是孙慧兰,比他自己小两岁,湖南人,但讲话满嘴京味,她在京城待过好几年,听说是为爱情来的深圳,结果人财两空,具体经过程俊就不太清楚,这是隐私,而且也是别人的痛处,不便打听;一个是张勇军,湖北人,四十岁左右,标准的湖北人长像,略带一点奸像,去保险公司之前,做过一些小本生意,在深圳有房;另一个则是程俊的老乡汤华,三十六七岁,离异,独身一人在深圳也闯荡了多年,做过很多工作。就是这个汤华,差点就改变了程俊的人生轨迹。差点的事就不是事实,因为还差点。


   这四个人,孙慧兰和程俊年龄相仿,张勇军和汤华年龄相差不大,平时在一起,年龄比较接近的关系就更为密切些。他们的相处开始还都相安无事,程俊和孙慧兰像兄妹一样彼此关照。张勇军开始还客气的称呼汤华叫汤xiao jie,但后来就慢慢不老实了,咸猎手总放在汤华的肩上,并试探着往下探索。汤华也半推半就,毕竟汤华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也总都有那方面的需求。但汤华的心思却总在程俊身上,时不时的用身体触碰程俊,程俊只好装没事,他也不想大家都很尴尬。


    张勇军总是以“两对狗男女”称呼这四个人,每次都遭到孙慧兰的强烈抗议。“你和汤华可以是,我和阿俊是哥们,阿俊是我哥!”每次孙慧兰总这样反驳张勇军。汤华则态度暧昧的说模棱两可的话。程俊这时总是一言不发,让他说什么呢?


    汤华爱吃白食,也总能找到人为之埋单。和男士一起吃完饭,当然是男的埋单。经常会有不同的男士约汤华吃饭,她有时候也会叫上其他三个人。有一个香港富婆,经常开着大奔到深圳请汤华吃饭,其他两个不定叫,汤华每一次都带上程俊,而且每次都安排程俊坐在富婆旁边。这个富婆并不是程俊想像中的背宽膀圆,财大气粗形象。富婆说话轻声细语,只是国语说得听起来太费劲。听说富婆在深圳有一家工厂,有三百左右员工。还听说富婆是单身,早年离异。


    吃过几回饭后,程俊也算和富婆有了些交往。富婆名字叫陈凤芝,在广东女人的名字里,还不算最难听的。大家都不知道汤华是如何认识这个女人的。只是每次汤华带程俊不让另外俩去的时候,他们会忿忿不平,直接抨击汤华对程俊居心不良,汤华也不争辩。


    考试的日子终于来了,大家都很紧张,程俊也不例外,因为如果一旦考不过,还得重新学,就要推迟开展业务的时间。还好,十天后,考试结果出来了,两对“狗男女”都顺利过了关。


    转眼到了圣诞节,深圳的大街小巷都在放着那首圣诞歌,有内地过年的气氛。尽管深圳的天气还是不算冷,所有商铺的橱窗都印上的大大小小的雪花,到处都能看到圣诞树,让人有一种身在国外的感觉。


    平安夜,黄正带着新交的女朋友,一个一米七四的女孩子,请同屋的几个去夜总会唱歌。以前从来都是去金龙玉凤,这回没有去,是深南路上的一家。可能黄正是担心金龙玉凤认识他的人太多,怕在女朋友面前难堪。


    那一帮吃白食的人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只是这次大家都不能要xiao jie。点了三瓶葡萄酒和两匝金威啤酒。葡萄酒有抽奖活动,三瓶酒给了六张奖券。黄正给每人发了一张,结果有人踩到狗屎。夜总会的节目演到结束时开始抽奖,不幸被吉宏亮抽到二等奖,一台二十九吋的彩电,那时候二九的彩电也差不多值三千块。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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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14:46:47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35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5)

    吉宏亮兴奋的像只发情的公猴,打车风一样的把电视搬回了住的地方,进门就放进了他睡的小屋。后来在大家的声讨下,他才很不情愿的把电视搬到客厅。大家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老黄出钱消费,吉宏亮跟着去玩中了奖,先不说这台电视的所有权,使用权应该是大家的。这事让他大为不快,吉宏亮就是吉宏亮,圣诞节的第三天,老刘最早回家,开始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因为大电视不见了。最后细看,发现只少了电视,连遥控器也一起失踪。老刘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电视被吉宏亮卖了!


    吉宏亮回来也不辩解,反正钱装在了自己口袋里,随你们怎么说。


    老刘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其实这事也不怎么关他的事,但最主要大电视回来的第二天,以前的二十一吋的电视就在废旧贩子的吆喝声中,退出了历史的茶几。老刘隔三差五的都在天桥上买黄碟回来,这下好了,没地儿放了,老刘很恼火。


    老刘本来就是“精算师”,别看他东北爷们儿,算帐比小女人还小女人。大家都调侃老刘:你帐算这么好干吗不在公司做精算师,一年一百多万薪水呢,可惜啊!老刘也不生气。老刘一直找机会出吉宏亮这口气,最后终于因一次电费的分摊问题,两人大打出手。东北人以大比分战败河南人而胜出!战败者的代价就是三颗门牙脱口而出,满地找也只找到了两颗,后来吉宏亮不服气,把沙发挪开找也没有找到另一颗。这事让吉宏亮觉得很耻辱。


    富贵除了工作就是抠女。送花、写情诗、冒充护花使者,传统的、现代的伎俩都用过了,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富贵也不气馁,让他最为恼火的是,在他深情款款的给美人尹倩念情诗的时候,前台几条女,在众目睽睽下把他抬着塞进了电梯,这让他很下不了台,很伤自尊!


    因为上次报销的事,黄正对公司的不满情绪终于达到了燃点,终因几张打印纸的事和公司闹翻,拍完桌子摔完门,过了两三天就去公司办了离职手续。分公司老总假惺惺的挽留被黄正咽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时间已经来到2003年元旦。考完试的人们就不用再上课,每天早上到公司报到,程俊的业务组在地王29楼,另外三个在12楼同一职场。每天开完早会,这四个从都会在楼下麦当当碰头,然后一起出去,像程俊的黄正黄正当初一样,漫无目的乱走。

    这时黄正已经顺利的去了另外一家国有保险公司,并且做了经理,手底下依然管着十几家银行业务,日进斗金。黄正很忙,天天都在程俊睡了后才回来,而且回来就醉熏熏的,倒头就睡。本来黄正答应程俊,在业务之初,他会利用他的一些关系,给程俊介绍一些业务给做,保证他能正常的生活。但是黄正忙得三天两头才见一回面,也就没有机会说这事。程俊想,迟早都要自己独立,那就先自己跑跑看吧。


    吉宏亮每天都给程俊敲警钟,要赶快出业绩啦,不然没饭吃啦!让老黄赶快帮你介绍几单,转了正再说啊!其实吉宏亮催这么紧,并不是真的关心程俊,只有程俊出业绩,他们这些所谓的主任才有提成,他们就是靠抽下面人的提成过日子。


    吉宏亮也给黄正打过好几次电话,让黄正赶紧想办法,老不出业绩公司就要和程俊自动解约。黄正每次也都总是说自己太忙,过了这段再说。吉宏亮看靠黄正给程俊介绍业务是等不到了,必需要采取一些其它措施才行。其实程俊自己也心急如焚,自己带的几千大元,在几次夜总会,几次酒店的消费后已经所剩无几,再没有收入生活就要出问题。


    吉宏亮开始对程俊采取措施了。吉宏亮给了程俊一大把不明来路的名片。每天晨会后,吉宏亮就拉过来一个凳子,坐在程俊旁边,让程俊拿出那些名片来,一个一个挨着打。其实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有用的电话,不是空号就是错号。有用电话,已被他们打过无数遍,接电话那人天天被骚扰,估计自杀的心都有了。保险公司永远信奉大数法则,一个两个电话没收效,一万两万个总会有一个买保险的。他们报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菜鸟们一个个去挨骂,万一哪一个实在招架保险公司这样骚扰,一气之下就签一个一千万的单呢,他们也相信奇迹是无处不在的。

    电话接通了,“喂,您好,我是××保险……”不等讲完,那边客气的会说:“不好意思,我现在不需要保险,我现在不买保险。”不容分说的挂电话。不客气的会直接破口大骂:“丢你老母!”。菜鸟们每天都要被人丢来丢去的丢个十几回。这需要业务员有极大的承受能力。有两种人,一种是被骂到后来也无所谓了,骂就骂吧,反正他也不认识我;另一种人,这种负面的情绪,会在一通又一通的挨骂中积累,直到最后崩溃。程俊是后一种,被骂到后来一拿电话手就发抖,显然已经有了很大心理障碍。

    程俊不想再这样挑战自己,怕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崩溃,吉宏亮也觉得这样没有出路,于是就逼着程俊每天出去陌生拜访。
所谓陌生拜访,就是公司印制一些市场调查表,其实市场调查表上也都是些无聊的问题。业务员站在大街上,看着谁有点像能买得起保险的人,就上前搭讪,假装说自己是在搞市场调查,麻烦对方花两分钟填一下市场调查表,最关键的步骤在最后,就是一定要让被调查者留下电话号码,以便日后的骚扰。如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这种方法可能还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但在程俊做保险那个时代,人们已经不再轻易上当,即便留下有电话号码,八成也是编的。在程俊看来,这和乞讨没有本质的区别。


    在后来的日子,程俊在大街上每每遇到这种做所谓市场调查的,都会很礼貌的拒绝,或者就干脆花几分钟填一下表,但原则是绝对不能留下真实的电话号码,因为程俊太知道这里面的辛酸。


    程俊就这样每天在大街接受人们的白眼洗礼。最开始,程俊每天要求自己每天至少要要收集到二十个电话号码,哪怕是假的。每天早上一早出门,在公司开完早会就开始工作,中午就在路边买一个没有生产日期的面包,晚上很晚才能回家。这样坚持了二十天,周末也从不休息,程俊身心疲惫,体重也从一百二十斤减到了一百一十斤。从路边讨来的电话里加起来也不到五个电话是真实有效的号码,因为有过一小面之交,所以电话打过去别人不会很不客气,但能和程俊讲话超过五句的没一个。


    还是每天开早会,每天出去陌生拜访,过十天半月都会看到有新的业务员进来。和程俊进公司之初一样,一个个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着期待,满腔热情。程俊心里有些酸楚,不知道这些人里,会有几个能逃脱他的命运。


    每天早上的早会,主任、襄理、经理一个个像演说家,又像职业的演员,对所属的业务员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洗脑。内容不外乎就是保险行业是朝阳产业;是二十一世纪最有前途的产业;挣钱最快的产业;像你们这些精英(在保险公司每个新业务员都是精英)不做保险太可惜。每天早上这些新来的业务员个个热血沸腾,仿佛今天就能签个天大的单。


    洗脑很管用,尽管有些主管,早上还在满嘴白沫的给业务员讲朝阳产业的事,中午就跟旁边的同事借十块钱吃快餐,就这样他们也从没想过退出,因为他们的希望永远都在明天,都是指日可待的。可以说这也是保险的魅力所在。每个主管都会把自己的经历小说化,然后在早会上当励志故事讲。如果他以前做过小学老师,他会讲他以前是教授,因为看中了保险事业,放弃了大学教书的工作,并表示要为保险事业奋斗终生,颇像当年的入党宣言;如果那个鸟人以前在外资上过班,他会说他就是那个公司的CEO;如果那人像黄正一样是从落泊中走过来的,他会把世界上所有的苦难都揽到自己头上,譬如一个月都没有吃过一顿饭,在荔枝公园睡过两年觉,在路上被劫匪捅了一百多刀都没死等等。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些新来的业务要有不怕苦不怕死,还要不怕自己钱太多的精神。保险公司还有一个教条:剩者为王。只要能坚持坚持再坚持,总有一天会成功,你每天的坚持就是在向成功靠近。其实没有错,这话没有半点错,错在于每个人都不是吃空气睡马路就可以生存。很多人,譬如像程俊,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生存已经有了危机。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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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15:00:25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05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6)

    一晃就要到春节了。孙慧兰她们的情况也不怎么样,但她们和程俊不同的是,她们来深圳的时间比较早,一是有些积蓄,另外她们不有一些不固定的收入,虽然都不多,但维持她们每天生活和打麻将不会有问题。她们每天和程俊碰完头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或是聚在一起打麻将。她们在深圳有亲戚或朋友,为了拿到底薪,她们也厚着险皮让朋友们出点血,照顾一下“生意”。

    春节不期而至,这个春节程俊过得特别凄凉。同事和同屋的人差不多都回家过年,黄正黄正也好几天没见到人,打电话回来说在自己在外地,春节不回老家也不回深圳。不到大年二十五,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年三十的时候大街的人很稀少,远没有圣诞的热闹,冷清得让人产生时间和空间上的错觉。

    程俊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他什么也没有想,木然的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像具尸体。外面出奇的安静,一改往日二十四小时的嘈杂。他没有去想父母这时会在做什么,年夜饭会吃什么,想这些他只会更痛苦。下午五点多,接到母亲的电话,程俊想揭力的把在保险公司学到的表演技能运用一下,但还是发挥失常,几次声音都哽咽了。程俊草草的挂了电话,告诉自己今天过大年,要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

    出门才发现超市都关门了,平时路边随处可见的烧饼摊也都没有踪影。走了半小时,终于在一条巷子里的一家破烂不堪的士多店买了一包饼干和几袋方便面,还有一瓶三块五的沱牌酒。程俊在这个年三十吃了一袋方便面,而后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深圳2002年的大年夜,凄凉的如同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放眼出去,到处黑灯瞎火。赚到钱的内地人都回内地了过年了,土著们带着大把的银子去香港过年了,留在深圳的差不多都是既回不成内地,更去不了香港的孤魂野鬼们,譬如像程俊。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像刚打完仗,交战双方都死的所剩无几,幸存者朝天放的空枪。马路上稀稀拉拉跑着的车,也显得那样飘摇不定,不能确定是否是活人在驾驶。

    大年初一,程俊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觉得胃里特别难受,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或许因为胃和心靠的比较近的缘故。程俊吃了几片饼干,喝了两口凉水,心想今天是年初一,不能老在家睡觉,于是他决定出去走走,以求来年好运。

    平时车水马龙人潮滚滚的大街,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东倒西歪的人,还有偶尔驶过也不太精神的车。程俊神情突然恍惚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时何地。他晃晃悠悠的走到超市前的凳子上坐下,平时这里人声鼎沸,现在这里空无一人。一阵恐惧袭来,程俊眼前一黑,在桌子上趴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白花花的太阳让人不法直接感觉出这是哪个季节,不冷也不热,似乎没有温度的存在。程俊极力想找一个人多的地方,他怕在这样一个日子,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地方,显得自己像幽灵,吓到这里的土著鬼。

    程俊有点艰难的来到荔枝公园。公园今天只有几个像程俊一样丢了魂的人在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连平时站街的妓女也回家过年了。平时,一到下午,公园门口就会出现数名年龄、面容、表情都十分模糊的女人,瞟瞟四周再直直勾勾的看着你,低声说道:靓仔,聊天不?十块钱。黑夜里,站街女会更直接:靓仔,操*不?五十块。只要你表现出不坚决的态度,站街女马上就会上来拉扯。这里有皮肉交易,也有敲诈,有的是二者都兼。多少人在这里把自己的灵魂出卖得干干净净的,或许像程俊这样神智不太清的人,很容易在这里干出不齿之事。

    春节后几天,程俊仍然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时间地点。过完初七,公司开工了。黄正仍然没有见到人,电话也打不通。程俊开始怀疑这条路的正确性,怀疑自己的选择。他已经看到任何希望,也找不到出路。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生存问题已经很现实的摆在了他面前。

    孙慧兰她们陆续回来,她们还是一如既往,该做什么做什么。程俊还咬牙坚持着,没有放弃前还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程俊的保险业务除了陌生拜访,没有别的途径了。后来他又和自己组里新来的几个菜鸟去扫楼。所谓扫楼,就是进入写字楼,一层一层的去敲别人办公室的门、派发名片。一般的写字楼都能进得去,但有些写字楼保卫森严,保安一见到推销模样的人就会立马赶走。几乎所有写字楼的电梯口都写着四个大字:拒绝推销!能进得去的写字楼,大多数也会被前台挡下来,前台最多让把名片留下来,等你出门,名片就到了垃圾桶里,或者有人更干脆,当面直接把名片放垃圾桶里,省得一会儿还要再动一次手。如果你敢跟前台纠缠不清,立马会出来几个人连推带打把你轰出去。

    有一次在华强北的一家公司,程俊给前台说跟行政部的经理约好的,想混到办公室里面去。经果前台马上把电话打到了行政部,谎言一下子就被揭穿了。程俊还想争辩两句,从办窗台室冲出两个彪形大汉架着程俊就往处扔,拉扯中,程俊的头被撞在了玻璃门上,把门撞得嗡嗡作响,头上撞出个大包,倔强的十几天都不肯下去。

    程俊已经很麻木,行尸走肉一般,他所做的事情也似乎和钱没有了关系,他不清楚这一切的目的。

   二月底的一天,同职场的一位大姐找到程俊,告诉他现在有一件事可做,而且赚钱快也简单。程俊眼前一亮,仿佛进入休眠的灵魂在这一刻猛然苏醒。大姐叫胡静,陕西汉中人,和程俊有过几次接触,多少了解他一些情况。胡静告诉程俊,有一个项目,是美国的什么公司搞的远程教育,产品就是提供的教育服务,交一千五百元,就可以买到小学一至六年级的电子教学教程,主要是给小学生进行课辅导。交了钱自己没有用也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只要你能再介绍两个会员,一会员再发展两个会员,这样一直下去,你就能拿到不菲的收入,好的可以每月过万。

    程俊一听这营销模式,就断定这十有八九是传销,胡静似乎也看出了程俊的疑虑,也就开门见山的告诉程俊,不瞒你说,这个项目的性质就是传销,但看你怎样来看这件事。深圳这地方,有钱才是硬道理。你去超市购物,绝对不会有人会问你钱是哪来的。现在大把的人在做这个,况且操作也简单,你只要找两个人就好了,两个人你还找不到?而且只需要花一千五百元。如是一番引导后,程俊决定去他们所谓的工作室。

    工作室在红岭南路的红岭大厦十七楼上,两室一厅的屋里挤满了前来考察的人。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叫陈义,另一个叫芳姐,不清楚芳姐真姓大名。陈义二十六七,山东人,典型的山东汉子,芳姐四十左右,河南人,也具有河南女人的基本特征,说话从来都不看对方的脸,像机关枪一样哒哒的,让人根本无法插嘴。听说他们两个是情人关系,情人关系?程俊还是觉得有点那个。陈义和芳姐都翻出了自己的存折,的确,他们的收入每月都是五位数。

    程俊心一横,就这么的了!他此时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孤注一掷。从保险公司找两个人加入应该也是很大问题,但是最大问题来了,一千五百元,哪里去找?程俊想砸锅卖铁,可是他就光人一个,无锅也无铁,救命的稻草不能这样让它从身边漂走!程俊想到了压箱底还有一条在上海花三千多买的一条黄金手链,买了之后又觉得带那玩艺儿实在俗,就一直放在箱子里,这回派上用场了。

    手链卖了一千二百块,加上身上剩下的钱,勉强凑够了一千五百块。从此,程俊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了。

    命运似乎又和程俊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程俊正踌躇满志,憧憬着每月过万的收入,满公司找他的下线的时候,出事了。这天程俊带着一个和程俊差不多境况,也还能拿得出一千多块的同事,到红岭大厦的工作室考察,也让他看看陈义他们的存折。程俊和这个同事谈得很投机,对此人报着很高的期望,只要这个人入伙,再去找孙慧兰她们,只要其中一个加入,程俊的发财梦想就能完成百分之八十,以后就等着数钱就行了。

    程俊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带着他的准下线走出电梯,到工作室要转一个拐角,程俊到拐角处只拐了一半,他看一个深蓝色制服的人,背对着门口站着,凭他一年侦察兵的判断,此人决非保安!程俊赶紧一把拽住同事,一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程俊的心跳得利害,比当年被魔鬼副军长考核还要紧张。程俊想再次却认一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探出半个脑袋往里一望,不用再看,一切都完了:门口站着一个差佬(警察),墙根下蹲着一排人,双手抱头,是人都知道出什么事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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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15:12:38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19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7)

    程俊拉着同事,生怕等电梯时被差佬发现,从楼梯间一路狂跑到十四楼,再在那里等电梯。冲到十四楼,程俊的两腿抖得利害,同事扶着他才上了电梯。后来听说陈义和芳姐全被抓了,怎么处置的不清楚。胡静当时不在场,逃过一劫。胡静是挺善良的一个女人,为这事,她一直觉得对不住程俊,其实程俊也没有怪她。这事虽因胡静而起,她也对程俊进行了鼓吹,但至少没有骗他。后来胡静也在物质上对程俊进行过一些帮助,让程俊也挺感激这个女人。

    一千五百块打水漂了,发财梦也泡汤了。程俊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进了冰窖。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俗话就是恶毒的的咒语,程俊也毫不例外的被言中。就在这第二天,吉宏亮找程俊谈话。吉宏亮今天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似乎有些兴奋,但又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在几番调整后,装腔作势的用领导的口气,有点关怀但又装得很勉强。

    “老黄的事知道了吗?”吉宏亮看着程俊的脸说完这句话后,又垂下眼皮,把目光转到了桌子上,表情很古怪。估计吉宏亮是怕表错了情。

    “不知道啊,你说说!”程俊有些焦急,他能从吉宏亮复杂的表情里看出,“老黄的事”一定不是好事。吉宏亮告诉程俊,今天公安局来友邦调查黄正了,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大概好像是说黄正在新的保险公司犯事了,又大概好像是说黄正春节去奥门赌博输了一大笔钱,过完春节就在公司的保费里做了手脚,挪用了八十几万保费,现在人已经躲起来了,公安在立案侦察。大概公安还不知道黄正有这么个落泊的表弟,要不肯定得找去问情况。

    难怪吉宏亮的表情那么复杂,这对他来说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上次电视的事本来应该记老黄一个好,但同屋的人声讨他,说他不地道,说他自私,这事很让他生气。最主要的是老刘让他门牙裁员的事,他一辈子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不都是因为电视而起的吗?还有就是黄正的发家史让他忿忿不平,心里很是不平衡。为什么老黄就能既泡了女人还挣足了钱,虽是二奶,但那毕竟是硕士研究生啊,不算如花似玉,也能称美女啊!吉宏亮这回心里舒坦了,心里说老黄啊老黄,你也有今天!而后在心里一阵偷笑,如同他一年前上了他的上司丁经理的老婆一样开心,既满足了生理需求,又泄了私愤。

    程俊要然的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其实从实质上说黄正并没有帮到多大的忙,程俊觉得如果不是黄正,他可能还会在海工作的好好的,每个月虽然只有三四千块钱,但也稳定,今天的处境不能说和黄正没有关系。但又反过来想,这件事从始至终,黄正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件事对程俊最大的影响在于,他觉得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存在了,其实这种依靠也只是心理上的,有黄正在,不管他能帮什么样的忙,至少心里会踏实许多,他明白,在深圳只能靠自己。

    程俊思前想后,觉得今天必须要作出一个决定,关于他今后在深圳的发展之路。入保险这个行,一开始就是错了。去一个你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从事保险,这本身就很冒险,况且他的性格也并不适合做这个工作。非要坚持做下去,只会更加头破血流。程俊决定:另外再找份有底薪的工作,先把生存问题解决也再说发展的事。

    程俊从此开始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高中毕业的程俊要在深圳找份工作,并不容易。人才大市场里黑压压的人群,什么叫人头攒动?踮起脚来,看到的全是一片人头,黑压压的作无规则动作。香水裹着汗味,以及恶心的狐臭,还有不知来路乱七八糟的气味,阵阵让人窒息。程俊捧着自己的简历,转了好几圈都没投出去一份,连做文员都要求大专以上学历呐。高中生应该开除地球!程俊心里有些不平,老子的青春都奉献给祖国了,祖国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不要逼老子造假!程俊想到了办假证。天桥上,东南亚证件集团的“员工”很敬业,不管天晴下雨,他们都坚守岗位。几个长得颇像东南亚人(黑,可能是长年累月的被晒的)的湖南或广东妇女,不管有人没人,都手持一张东南亚公司统一版面的名片,嘴里含混不清的喊:办证件办证件!这叫声很讲究,如同华强北卖假发票的人一样,不管他们是哪里人,国语讲得怎么样,都统一的叫卖:花(发)票花(发)票,花(发)票花(发)票!如果有人叫“发票”,一定会引来路人的评价,说他不专业,这会大大的影响他的生意。东南亚的什么证件都可以办,毕业证,从高中往上(初中毕业证估计没人要,丢不起这人),直到最高,如果有比博士后更高的学历,他们也都一定可以办。结婚证、离婚证、未婚证、房产证、身份证、台胞证、驾驶证等等等等一应俱全。如果存在处女证,他们一样照办,总而言之,只要带证的,他们都办,要不怎么能叫“东南亚证件集团有限公司”呢。

    程俊想来想去,花了二十块钱,办了张大专毕业证书,专业是行政管理,这个专业好,它没有太多的实质内容,不容易出纰漏,运用范围也广。程俊拿着这张假的学历证书又来到人才市场,人依旧那么多,这回他很自信的投了五六份简历,接下来几天程俊又投了二三十份。每天五块钱的入场费他有些不能支撑了,决定在家等消息。他也知道没那么容易,但他没有想到会那么那么不容易。几天过去了,手机一直在桌子上睡大觉,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连孙慧兰的电话也没有。孙慧兰平时有事没事爱打电话聊聊天,这几天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程俊一直在反思为什么这几天一个电话也没有接到?是工作经历编得不好,还是学历太低?他思前想后觉得可能还是学历太低,一咬牙,又在东南亚集团公司办了一张本科学历证书,还带学士学位证书。结果,还是没音信。网上投的简历到是有人通知去面试,不过也都没有面中。

    程俊气馁极了,从来没有过的失落。他想过回老家或者上海,但是就这样回去,面子放在哪里才合适啊?难道告诉别人说你在深圳找不到工作?让上海的朋友知道不被他们笑掉大牙。没钱是件怕怕人的事,又没工作又没钱是件更怕怕怕怕人的事。程俊口袋里的钱也已经所剩无几,确切的说只有五十块不到了。关键是马上到月底,又要交房租,黄正不在,哪有那么多钱交租,八百块啊。程俊想起了黄正刚到深圳的境况,五天花十块钱,四十几块也还能花一二十天,但房租不交肯定是逃不过去的。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能到时候再说,听天由命了。

    程俊盘算着口袋里的钱要如何花,如何花才能花得久些。一天两块钱肯定不行,至少得两块五,早上一个馒头,五毛,中午一个大饼,一块,大饼里有少许肉沫,白天找工作,得保存体力,现在对于程俊来说,找工作已经变成了休力活;晚上两个馒头,多喝一点水对付一下。就这样,加上出门的车费,不到五天,口袋里的钱只剩一位数了。

    程俊每天都两眼昏花,浑身无力,也不再有特别特别的饥饿感。只是晚上喝太多水,得老是起夜,起夜对程俊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半睡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总也睁不开眼,恍惚觉得自己到了厕所,好像也尿了,但还是觉得鳖得难受,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起来。最后还是半梦半醒像梦游一样,晃晃当当的到了卫生间,有时尿的自己满脚都是。

    撑不下去了!必需得找到出路,不然得出事。不交房租肯定是不能再住下去的,钱,哪里能弄来钱?程俊想过去偷,可是他并不知道哪里能偷到钱;去抢?自己走路都可以飘起来了,去抢鬼吧。去借?在深圳能借到钱,特别是像他这样不认识几个人,又没有偿还能力的人,能借到钱恐怕也只有鬼才相信。

    喝了一肚子水后,程俊躺在床上晃动肚子,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孙慧兰。此人虽没多少钱,但出手也还大方,和她一起吃饭,程俊基本上也没有埋过单。听她透路,她有几个捞偏门的朋友,只要捞到就会分给她一些。那时程俊并不知道什么叫捞偏门,后来才知道,广义的说,捞偏门就是做不正当的生意,坑蒙拐骗之类的勾当。管它借不借得到,试一下,总比在这等死强。


    电话打通了,寒暄几句之后就进入正题。电话里孙慧兰扑哧扑哧的笑,她说我知道你挺困难,没想到你这么困难呐!你等着,明天给你送五佰块过去。程俊将信将疑,他不太相信能这么容易借到钱。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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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5 15:24:57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31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8)

    深圳这个地方天天都有奇迹发生,但借钱这种事不经常发生。朋友帮忙只限于出出主意,但多数情况下主意都是馊的。他想孙慧兰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可是他有什么值得孙慧兰图的啊。程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啊?我都快死了,可不能和我开玩笑,如果我明天承受不了打击死了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孙慧兰见他说得那么可怜,小声告诉程俊:他们今天捞到一票大的,给我分了两千,两千呢。

    程俊一听这,那明天的钱十有八九能到手。他于是兴奋起来,翻开黄正的抽屉,看里面有没有报纸或书什么的,现在很有心情看书读报!这一翻有了意外收获,抽屉里有个陶瓷的小瓶子,瓶子里全是钱,满满意的都是,不过全是一毛的,倒出来一数,足有四块之多。程俊想着明天就有钱了,那这些钱可以做点什么呢?吃饭,对,吃饭,四五天没有吃过真正意义上的饭了。

    程俊撩起衣服,一堆硬币全部倒了进去。整个人一下子有了精神,他呼的打开门,通通的下了楼,硬币在衣服里哗啦啦的响,响得满楼都能听得见。加上他的一个一元硬币,可以吃一碗卤肉饭了!马路对面的快餐店要很晚才关门,程俊在最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老板,来碗五闷(元)的卤肉饭!一小会儿,小伙计端着饭上来了,“对不起,请先把单埋了。”小伙计说道。程俊把手一松,硬币哗的一下都倒在桌子上,引来门口几个吃饭的异样的目光。“老板,他这全是一毛一毛的,收不收啊?”“不收!”小伙计问完就出答案了。

    妈的,一毛不是钱啊?!程俊没着声,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把头摁到了油锅里,门口吃饭的那几个民工模样的人的目光,刺得他后背针扎似的。小伙计似乎看出了程俊的尴尬,帮程俊想了一个主意:“这样吧,我把饭打包,给你送到家里,你再拿整钱给我,你看行不?”程俊心想,家里要有整钱我还懒得拿零钱呢。看来有钱也不一定吃得上饭。程俊说不出的恼火。

    程俊想这饭不吃了也不能这么丢人,什么玩艺儿!一抬袖子,四十个硬币天女散花似的呼啦一下飞得满屋都是,其中一个居然从门口一直滚到了马路中央,坚强的转了好几圈后翻倒在路上。程俊终于暴发了,“老子不吃了还不行!?”说完摔门而去。门口那几位被这满屋子乱飞的硬币吓了一跳,其中一位嘴上挂着一根通菜,过了足足十秒钟,才像吸面条一样的吸了进去。

    这顿没吃上的饭,足以让程俊记住两辈子。程俊又悻悻的回到屋里,上了趟厕所然后又重重的倒在刚才睡过的那个印子上,似睡非睡的躺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孙慧兰真的送来了钱。五百元,对于此时的程俊来说,这是天那么大一笔钱,但对于房租来说,还是不够的。孙慧兰建议程俊搬出去重新找个便宜的地方,程俊说那也行。两人在蔡屋围转了大半天,找到一间便宜的房子,两百块房租,两百块押金。上楼一看,天啦,两居室的房子居然被改成了八间小单间,全是用层板隔起来的。程俊住的这间是上下铺,下铺已经住了一个人,上班去了,没看到长什么样子。房间除了床几乎没有其它空间,站在床面前蹭着隔墙才能转得过身。

    程俊想也只能这样,没有比这便宜的地方了,孙慧兰也说可以,那就租下来吧。交了两百块租金和两百块押金后,程俊口袋里又只剩一百块了。程俊没有讲昨晚吃饭的事,但孙慧兰还是请程俊去云南过桥米线吃了份荷叶饭。这顿饭也能让程俊记两辈子,似乎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饭。

    孙慧兰走的时候告诉程俊,钱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吧。程俊感激不尽,差点痛哭流涕,说只要我有了钱,马上就还你。

    因为欠孙慧兰的这个人情,07年的时候,程俊借给了孙慧兰9000块钱,后来就那么一直欠着。不在同一个城市,孙慧兰在电话里偶尔也提钱的事,只是说最近手里很紧,有了就还你。但是似乎她的钱一直都很紧,从来都没宽裕过。

    和程俊上下铺的是一个河北小伙子靳前,名字挺好,只是越是想有钱就越没钱,后来程俊和他开玩笑,让他叫“靳神”算了。小伙也是大学毕业没多久,在深圳找了差点读大学那么久才找到工作。刚毕业的学生,人单纯,也好相处。两人相安无事,到后来关系越来越密切。只是有件很烦人,又不知道怎么说的事,一直困扰着两个单身男人。隔壁住着一对男女,不知道是恋人还是夫妻。两人精力十分充沛,差不多天天晚上干那点破事。床摇得震天响,程俊不知道是那床不好,还是这俩运动天赋比较强。这也就算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女的还不停咦咦啊啊的从头叫到尾,丝毫不比A片配音逊色。

    每每这时,靳钱总是抱着头蒙着毯子,痛不欲生的喊:俺的娘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呀!有时还重重的捶几下木板墙,捶墙的效果不一定,有时好有时更糟。估计隔壁也比较郁闷,要是捶得烦了,那女的还会故意叫得能让满屋的人听到。这时候小靳同学总是从毯子里出来,把头朝着地板,一副以头抢地的样子,看他的样子才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找工作,仍然没眉目。程俊又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不安,现在虽然有地方住,可是这一百块又能花几天呢?有什么办法呢,唯一能让程俊感到安慰的一句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想信天不会绝他路。

    这一天,程俊路过荔枝公园门口,除了遇到站街女外,还意处捡到一只小狗。不知道是什么狗,有二十几公分长,脏兮兮,一动不动的卧在路边的栏杆下面。程俊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他觉得这小狗的命运怎么那么像自己呢!于是抱了回去,在卫生间给洗了一下澡,小狗立马就精神了,虽然营养不太良,但还是肉乎乎软乎乎的,很讨人喜欢。没事总在人的身上蹭过来蹭过去的,还会撒娇。现在两人每天从牙缝里省出五毛钱,在超市给小狗买一个生鸡蛋给它喂。

    程俊和靳前每天出门就把小狗狗关在屋里,他们也懒得给小狗狗取名字,就叫他小狗狗。每天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小狗狗就在门后迫不急待的用爪子挠门,当人进屋时,小东西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于是两人没事的时候就逗狗玩,逗狗的时候程俊也就暂时忘记自己还是无业游民。小狗狗给两人带来太大的快乐。后来程俊觉得小屋空间太小,不要把小狗狗憋坏了,就把它放在了外面公共的地方。小狗狗也老惹事,一会儿叼走别人家的袜子,一会又穿走了别人家的鞋。小狗狗的破坏力也不强,基本没什么损伤,大家有空也逗他玩。

    有一天,程俊出去回来就发现就狗狗不见了,开始还以为它藏在了什么地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靳前回来了,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这时他们确认,小狗狗失踪了。两人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着看着,只见靳前的眼里一闪一闪的,眼泪出来了。程俊一下子也忍不住,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后来多年以后,想起这事程俊还偷偷的笑,但在当时,两人哭的绝对真实。一只可怜的小狗,如同这两个人的命运,被人遗弃,又被人捡到,最后又莫名其妙的失踪,多么悲惨的事啊。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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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6 16:53:59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好久没有看到八千的消息了,原来改行当作家啦!支持:D

点评

lantianbaiyun  嘿嘿,哪天就是要来吃面 

发表于 2011-6-8 19:35

八千里路  你这话要是让作家听到了,非把我面馆给砸了不可!你要这么说,我在江油论坛以后就没地方可以混了哈。空了来吃饭! 

发表于 2011-6-8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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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7 11:24:45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四川
那天路过面馆,看到楼主在敲字,原来这故事是这样横空出世的。
很精彩,期待下文!

点评

八千里路  下次走过路过,一定进来坐坐! 

发表于 2011-6-8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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